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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liner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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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夜落下的清雨为白日的闷热降温,却解不了向赫日的烦躁,明知道那个吻只是作戏,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吕家人明白他对吕子清的感情,因而提出要求,若是愿意娶他们的小女儿吕子晶,借口父母放心不下,便可让吕子清搬入向府方便照顾她,这么一来,吕子清也不忍心拒绝父母的请托……说穿了就是买一送一。
  其实要他娶谁都无所谓,能达到他的目的就好。
  只是吕子清就快到他身边了,而他却无半点喜悦……他应该心满意足的,为什么脑海中尽是烈月的泪容?
  这让他困惑不已,又不愿去深思。
  辗转之际,天已肚白,他套上衣衫走出房间,沿着楼阶往上,如丝的雾气还未散去,渐渐浸湿了蓝缎外衫。
  只是,越是想要避开彼此的两个人,偏偏就是让他们遇在一起。
  烈月也在这里……她也睡不着吗?向赫日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有人上楼。她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原来烈月坐在这里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了,露水侵袭她身上穿的薄衣,哭花的脸蛋冰冷雪白,整个人恍恍惚惚失了神,当然不会察觉有人。
  他走至她身旁,才发现她的异样。
  “烈月!”他心底一惊。昔日灵动流转的双眸,现在却无神地望着远方,好像听不到他的呼唤。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握住她的肩头摇晃。
  终于,她有了反应,声音哑哑的,“欣赏风景啊……”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松了口气,一放松,脾气也跟着上来。“你是笨蛋吗?这时候跑上来这里欣赏风景,不怕着凉?”
  她却古怪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要看日出。”风月阁的人都休息至过午,她却宁愿早起看日出。
  “日出?”向赫日拢眉。
  因为活在夜里的感觉很可怕……她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望着远方的眸子中微映着一道金光。
  她以为沉默不说话,他就会离开,没想到他硬是要跟她挤坐在同张椅子上。“你做什么?”
  “跟你一样看日出。”向赫日直视前方。
  经过昨天之后,她实在无法像个没事人与他相处。“那你慢慢看吧!我要下去了。”
  他伸出手适时捉住她,口气酸涩,“去找那个男的吗?”
  “或许吧!”他现在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要成亲了,所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投入另一个男人怀里?”甚至还让那个男人吻她?
  烈月迎向向赫日的目光,杏眸闪着怒火,“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昨天你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你很介意他吻我吧?”
  “是又如何?你那么做没有意义。”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故意要引起他的嫉妒,想要试探他的心。
  “我知道。”他不用一再提醒她,昨天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没想过你会放弃吕子清。”
  她还以为除了吕子清,他打算终身不娶。
  “她是子清的妹妹……”他苦涩地说道。
  “算了,我不想知道。”用尽全身力量似的,她背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楼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她枉顾血亲,抛下一切离家五年,却换来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看着她的身影,他的心莫名地痛着,“烈月……”
  听到他的低喊,踏在阶梯上的脚步更快,她两步当作三步冲下楼,不料却踩空一阶,身势猛然往下坠落……如果就这样死掉,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坠落的瞬间,她脑中浮现的想法,让她没有挣扎。
  “月儿,我接住你了!”似男似女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张放大的容颜就在咫尺之近!!
  “月儿这么想不开呀?”吕子清抱着烈月。
  烈月一听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愚蠢。“哈哈……”
  “你为何发笑?”该不会撞到头了吧?
  “我恨不了他就算了,连你也恨不了,我在笑这样的自己。”烈月闭上双眼,嘴角扬起一道嘲弄的笑痕。
  她应该揪住吕子清的頭發,狠狠地骂她、打她,可是她做不到。吕子清不是让人厌恶的女子,相反地,她个性爽朗,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无法讨厌吕子清了。
  说来可悲,她连恨他所爱都做不到。
  吕子清听了,却异常地欣喜。月儿不恨她?
  吕子清穿了二十几年的男装,虽然身体是女的,但她心里早就认定自己是真正的男人,甚至对女人有了异性之情。
  当年父母枉顾她的抗议,硬是要她嫁给向赫年,她还在思索该用什么方法让向家退婚时,向赫年却发生事故丧命,于是她顺水推舟,买通几个乞儿散布她是不祥之人的谣言。
  她对男人没有任何感翌,这也是她拒绝向赫日的主因。
  “为什么他要娶你妹妹……为什么?我不懂!”泪水又跑出来了,但烈月瞪痛双眼也要把眼泪收回去。
  她还没懦弱到在情敌面前哭的地步!
  “对不起,我妹妹她……她从小就喜欢赫日,由于她的身子病弱,怎么调养也不见起色,我的父母又十分疼她,才会求他娶她。”以致连她也失去了自由,必须陪着吕子晶住进向府。
  “所以他就答应了?”烈月忘了自己还在吕子清怀里。
  他会妥协,一定是和吕子清有关!
  烈月询问的眼神射向自己,让吕子清有点心虚,“呃……条件是我也要陪着子晶住进向府。”
  烈月垂下头,突然逸出低语,“我总是输给吕家的女人……”
  吕子清眼不转瞬地望着烈月,眸中隐含着一份特殊的情感,烈月脆弱的模样多么令人爱怜,令人无法克制地为她心动。
  心念一动,吕子清将烈月圈得更紧。
  此时烈月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嘘……别动,我只是想安慰你,再让我抱一下就好……”吕子清发出喟叹,渐渐收紧双臂好让彼此更靠近,然后把头埋入烈月的發香……她一直想这么做。
  烈月隐约觉得不对劲。吕子清是女人,但对她的行为就像是……
  “子清,你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你猜得没错!五年前见到你,我就有了心动的咸觉,既然向赫日要成亲了,现在由我来守护你,好不好?”吕子清抚着烈月的脸,如梦似幻地说:“月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到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要是能得到她的爱,她绝不会辜负她的,即使无法成为正常的夫妻,至少可以相伴终身。
  “你疯了不成?我们都是女人啊!如何相爱?”她脑子里乱烘烘的,无法相信吕子清说的鬼话是真的。
  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为了向赫日,她已经够混乱的了,现在吕子清演的又是哪出?
  “月儿,我是真的爱你……只是我错生了女儿身,但我早就认定自己是男人……”吕子清恨恨地说着。为什么给她男人的心、女人的身体?
  “够了,你不要说了,放开我!”烈月大叫并用力挣扎,“你抢走了向赫日,还要来欺骗我!”
  吕子清就快制不住烈月,索性将她压倒在地,曼妙的身体曲线、散发的幽香诱惑着她,红唇微启的模样让她失魂。
  她捧住烈月的脸蛋,中性的脸庞微侧,调好角度,小心翼翼地覆上梦寐以求的柔软唇办,轻轻囓咬,感觉心脏强烈跳动,沉醉其中。
  “唔!!”这个疯子,居然敢吻她?!
  烈月闭紧双唇,绣鞋掉了一只,套着白色罗袜的小脚沾了污泥,踢了吕子清几脚却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脚步声接近,烈月狠狠咬了吕子清一口,大声呼救。“救……”
  向赫日眼看烈月跌下楼,差点心跳停止,匆匆下楼却让他看见震惊的画面,“这是在做什么?”他喘着气,等到自己意识到,他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吕子清也不闪避,甚至还反问他:“赫日,你要打我吗?”
  这句话惊醒了向赫日,他适时收住力道,颓然松拳,冷汗沿着额际落下,“子清……”
  吕子清可是他最爱的女人啊!他怎么会冲动到想伤害她?
  向赫日看向烈月,发现烈月也在看自己。
  对上他的目光,烈月异常冷静地栘开,默默套上绣鞋爬起来。
  “等等!”向赫日叫住烈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烈月红肿的唇办明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薄唇张了又张,心中翻腾的怒意让他怔住。这是为了吕子清还是烈月?
  无视向赫日的话,烈月狼狈地抹唇,然后从他身旁跑开。
  伸出的手指只来得及碰触到她的發梢,他缓缓放下手,才转头面对吕子清,“子清,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她这种行为,不是一件小事!
  吕子清站起身,拍拍衣衫上的泥尘,开门见山说道:“我喜欢月儿!”
  “你说什么?”向赫日瞪着吕子清。
  月儿?她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看穿向赫日心思,吕子清双手环胸,“反正你就要和妹妹成亲了,我也不怕说出来,其实从第一眼见到月儿时,我就对她倾心了。”
  “你在说什么?”向赫日口气有些凌厉,“是烈月要你这么做的是不是?”他想到的唯一可能只有这个。
  “如果是她要求的,她会反抗?”吕子清得意地笑着,“即使她不愿意,我倒是很高兴自己吻了她,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可惜被你破坏了”那种向他挑战的眼神,不是女人该有的!难道真如她所言……
  “你是个女人。”向赫日忍着怒气,道出不可改变的事实。
  “我只有身体是女的!”吕子清恨声说道。她痛恨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强吻了月儿,你觉得我是正常的女人吗?”吕子清嘲讽地反问。
  向赫日冷静下来,“为什么以前你不说?”
  “因为我要牵制你对月儿的感情。”吕子清耸耸肩,毫不愧疚地说:“我早就发现你对她并不单纯,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根本不会再放心思在我身上,月儿也就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你说什么……”向赫日沉下睑。
  看他终于变了脸色,吕子清扬起一个得意的笑,“你真的以为你爱我吗?其实你只是不想输给向大哥,你对他又敬又恨,不管你多么努力,在众人眼中向大哥总是最好的,于是你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以为得到我就能证实你的存在。
  “那个时候你甚至用从商来要挟老夫人,可惜老夫人太小看你,我和向大哥的亲事还是定下了。只是,你有想过吗?因为向大哥喜欢我,你才喜欢我,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你从未深入去了解过我,我不过是你年少时美化的记忆罢了。你总是彬彬有礼,没有半点踰矩,对我产生不了欲望,不是吗?”吕子清不是不明白男女之情。
  向赫日看着她,无法反驳。
  “月儿就在你身边,可是你却为了我而推开她,没想到你会在我身上跌这一跤吧?”吕子清笑了笑,“从现在起,我会把月儿抢过来我身边!”也许真如她所言,他从未深入了解她,可是他的痛苦、挣扎呢?
  他握紧了拳头,任一股冷冽封锁所有知觉……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风月阁几个人物都变得反常,当家鸨儿烈月自然是尽心为向家做事,但这几日她就像疯了似的,不像以前到处缠着向赫日,时间一空出来,就连月底才要做的事情都办完了。
  更奇怪的是,不管烈月去哪儿总会看到另一道身影……吕子清毫不介意烈月的冷淡态度,由于只有少数人知道吕子清的身分,导致外头又兴起种种的谣言。
  而那天向赫日离开了风月阁回到向家主宅后,便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商行不闻不问,也不理会吕子晶,放任她指使众人,就连年迈的高伯也不放过。
  “月儿,这几天下来难道你没有一丝感动?”吕子清走进烈月房间,自动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忍不住长叹抱怨。
  “你不要这样……”烈月头也不抬,翻着手中的帐簿。
  “我的身体是女的,所以你才没办法爱我吗?”吕子清不甘心。
  这句话已经问上百遍了,烈月不想再回答。
  “子清,我们是朋友,好吗?”烈月对吕子清渐渐释怀,不再埋怨,因为她同是为情所苦的可怜人。
  “我要的不只是朋友而已……”吕子清喃道。
  “你明知我对向赫日的感情。”烈月合上帐簿,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你说你放弃了。”吕子清急忙提醒。
  “放弃……不代表不爱,只是很难坚持下去。”烈月微笑。
  “你变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看她失了元气的模样让人有把无名火。她的烈月不会说这种话!
  “是吗?那太好了……”最好让她死心。
  如果说李怜儿是勇往直前的傻子,那么烈月便是团火焰,绽放着绚烂的光芒;而现在的她却缩在壳里,不想让人看见。
  “人总是会变的。”烈月撇过头。
  孩子学步,跌久了也会害怕,何况是她……斗败的公鸡犹知垂头丧气,她已无力气土扮演任何人希望的角色。
  吕子清为烈月的改变戚到心慌,她爱的是那团荧荧烈焰,久久凝视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心中同时也下了决定……她要带烈月离开这里!
  不知道吕子清的计划,烈月好不容易甩开她,决定一个人出来走走。卸下一贯的浓妆假笑,那张容颜一如当初,平凡得无人注目。
  天色灰蒙蒙的,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匆匆的脚步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她却在雨中前进,任凭雨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伸出手,雨渐渐从掌心的缺口流走,她茫然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想要逃离,可她还是在最熟悉的道路上徘徊,这条通往他的路,第一次让她觉得漫长……
  “姑娘,你这样可是会生病的。”一个苍老而温暖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啊?”烈月这才发现有个老婆婆站在她面前。
  “这把伞给你,本来是要带给我小孙子的,谁知道他早就借了把伞走了,你别不好意思,快撑起来挡雨吧!”老婆婆把伞塞到烈月手中,“看看你,手都凉了。”
  被握住的手传来阵阵温暖,她怔然地看着老婆婆和蔼的皱脸幻化成太过思念的娘亲。
  泪水在她眼眶中凝聚,她伸出颤抖的双手用力抱住陌生的老婆婆,然后放声大哭,“娘……娘……”
  “小姑娘怎么啦?”
  “娘……怜儿知道错了……我好想爹、也好想娘……可是我不敢回家……我好难过……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用……”
  老婆婆了然地拍拍她,“好了、好了,没事的,哭一哭就好了。”可怜的孩子肯定是闷坏了,才会这样。“小姑娘啊,老婆婆跟你说,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的爹娘都会原谅你的,你快回去吧!他们一定很想你。”
  “可是……”烈月迟疑地抬起头。
  “别怕!老婆婆不会骗你,我可是当过娘的人。来,擦擦眼泪,回家以后告诉爹娘,你很想念他们就没事了。”
  “真的吗?”
  “嗯!”老婆婆拍拍她的脸蛋。
  “对不起,都把婆婆的衣服弄脏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居然抓着送伞的婆婆劈头就哭。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雨也差不多停了,那婆婆先走了。”老婆婆握着她的手轻拍。
  “老婆婆,我送您回去吧!”烈月抢道。
  “不用了、不用了,就在附近而已,小姑娘快回去吧!着凉可就糟啰!”老婆婆推着烈月,坚持不让她送。
  看着老婆婆一路走远,烈月才往先前的方向继续走。
  她要回家,但是离开前,她要再去见他一面……
  站在向府门门,烈月才发现自己仅剩的勇气全都消失无踪,只能不断地猜想,他看到她时会是什么表情?听到她要离开,会不会有一点不舍?
  “李姑娘,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叫住她。
  会这样叫她的也只有高伯了,她转身扯出一个笑容,“高伯,好久没见到您了,最近还好吗?”
  “还过得去。进来吧!”高伯叹了口气,领着她进屋。“李姑娘……身为下人,高伯实在没有立场帮你什么,但是高伯还是要说……执着一个不爱你的人是在伤害你自己,你的付出高伯都知道,但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严肃的老脸是出于关心,言下之意是要她放过主爷也放过自己。
  “我懂。”所以她才要离开。她的鼻子有些酸,看似不苟笑的老人原来默默关心着她。
  高伯点点头,然后将备用钥匙交给她,“主爷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你也替高伯劝劝他。”
  “好。”烈月接过钥匙。
  对准钥匙孔,手指往右转了下,门开了。
  她压下翻腾的情绪走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暗中,她闻到浓浓的酒味,看样子他喝了许多。
  他不是个嗜酒的人啊……
  “赫日……你在哪里?”她小心翼翼地摸索。
  “酒……给我酒……”向赫日长发凌乱醉倒在床上,手臂挡住俊秀的脸孔,不时发出痛苦的低语。
  她难过地别开眼,好不容易找到摔落的烛台将火点上,倒了一杯清水走向床边将他扶起,“赫日,喝点水。”
  “走开……我只要酒!给我酒,”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猛地把烈月手中的杯子挥开,水溅了她一身。
  为什么总是让她看见他痛苦脆弱的模样?
  一次又一次证实吕子清对他的影响更甚过往,她并不好过。如果从未知晓,那她也许就不会这么爱他,也不会奢想着如果他爱上她,他定会对她很好,她更不会让他痛苦。
  烈月喊着他,“赫日,子清对你真的如此重要吗?即使她爱的是女人、是我?”
  她今天来这儿,就是要问他这句话……这样她才能离开他,去过自己的人生。
  向赫日睁开眼,没有说话。他的身体醉了,但头脑还清醒着,她说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对吕子清多年的情感并非一时可以抹灭的,虽然在吕子清眼中那或许不是爱情,可他却从没有怀疑过,将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她,直到烈月出现……
  他的沉默让她知道他醒着,也再一次让她心痛。
  “赫日,我要走了”她将再次倒满的杯子放在他床边,没有言语能表达她的不舍,所以她选择自己明白就好的告别。
  向赫日没有多想,低哑地开口,“吻我。”
  他还沉浸在吕子清对他造成的伤害,怎能立刻告诉眼前这个女人,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
  像哑了似的,他做不到!痛苦与挣扎蕃乱交错,此刻,他庆幸自己醉了,才能放任自己索取她的吻。
  只是,向赫日没想到,在他挣扎犹豫之时,有些契机是不等人的,一旦错过了,也许就是失去……
TOP Posted: 03-10 11:05 #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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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柔软的唇瓣如预料中地落在向赫日唇上,令他讶然的是少了以往的胭脂味,干净而真实的触感居然如此陌生。
  望入她依然澄澈的眸子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剧烈的痛楚涨满他的胸腔,赋予烈月这个身分的人是他,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亲手将一颗真心埋葬。
  她始终是那日对他投以倔强眸光的李怜儿吗?
  “怜儿……”他紧紧抱住她,翻腾的情绪化为一句低叹。
  她震慑地僵住身子,“你……”
  “对不起……”再多的后悔也只能凝成这三个字。
  没想到这三个字却让她失控崩溃,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对不起”。“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不够好……”
  她的真心赤裸裸地毫无掩饰,那莹透苦涩的眼泪滑过向赫日的脸庞,他却没有勇气拭去,因为他从未坦承相对。
  她慌乱地抹去泪水,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向赫日霍地起身,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别走……”
  他吻着她微湿的长发,内心感到莫名的不安,明明她就在自己的怀里,他却感到害怕。
  “子清对我而言一直是重要的……”轻柔的低喃好似梦语。
  他想起初见吕子清之时,吕子清的目光不如众人在大哥身上流转,倒是主动找他说话。自那时起,他所作所为都只为夺得她目光的停驻,吕子清是第一个让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价值的人。
  “但你却更让我心痛……”这个烈月太傻了,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
  烈月何尝不明白呢?他的心在两个女人之间拉扯着,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她很早就知道了。
  那淡褐的眸子在凝视她的时候,静静地不曾移动,确定她的情绪依旧为他起伏,才肯转开,那隐微的吸引力,彼此心知肚明。
  有这句就够了,她像往常般转身抱住他。
  他爱吕子清、而她爱他,纠结的三个人终要有人结束,介入他们之间的人是她,离开也不是,成全也成全不了。
  她想回家了!不知千书嫁人了没有?若是,那当初与她盖嫁纱的承诺也失约了。
  他的手探人她的里衣中,察觉她的心神飞往那幽冥不知处,一向温柔的抚触变得狂乱。
  “赫日?”他的热切让她有些意外。
  他轻扣圆颚,以深切的吻封住询问,直挺的鼻梁在她的脸颊缓缓来回,偶尔汲取她轻喘的呼吸,然后将她更推向他。
  他要抹去那个男人、还有吕子清在她唇办留下的痕迹!
  在他嘴里尝到烈酒的余味,她好像也醉了……
  看似不经意刷过,薄唇在她唇心流连,让她陷入他蓄意营造的柔情时。又突然吮咬一已然红艳的唇瓣,教她虚软无力。
  他反手一抱,将她搁在床上。
  “不要!”她部下定决心了,怎能再与他缠绵?她挣扎着起来,却被硕大的身体随之覆盖。
  他恍若未闻,快手褪去她身上的衣服。
  伴着隆隆雷声,大雨就在瞬间倾下,洗涤去所有喧扰。
  向赫日勾起微笑,“这样你就走不掉了。”俊容埋入她的发间,嗅着清淡自然的發香,亲昵的动作让她脸红。
  这是在跟她撒娇吗?他真的醉了,是不……
  他压在她身上,探入衣内的手缓了下来。
  “你……”她微微侧首,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眸,纤长的眼睫不经意地刷过她的脸,她看得失神。
  “不碰……但陪我好吗?”他略为施力,紧紧抱住她。
  就这样什么也不去想,抱着她感受熟悉的淡香与起伏的呼吸,他不再痛苦失眠藉酒买醉,连雨声之大都听不着了。
  李怜儿的内心激动万分,因为像这样与他相拥而眠,这是第一次。
  望着他的俊眼修眉,她回想起与他首遇的那日……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撞着他,明明是才方弱冠的少年,他却喜怒无形,沉着稳重。
  后来因为小巧的事情,她与他有些争执……要说争执,不如说是她胡闹,他只消几句便让她哑口无言。
  然后是那个吻……
  李怜儿脸一红,现在回想起来还如那初动情的少女似的。
  只是……这般沉稳的向赫日竟也有脆弱落泪之时,这让她大为震惊,一颗心万般纠结,陷入更深的情沼中。
  听着乎稳的气息,明白他是睡着的,她才喃喃道:“既然你舍不下她,那就由我来舍下你……”
  无论选择谁,他都会有遗憾不是吗?她离开了,吕子清便会回心转意吧?
  她吻住他温暖的唇,缓缓落下清泪,“我爱你……”
  烈月不见了!
  天色昏黄,月影如抹,这个时辰风月阁营业的梆声应该响彻街头,不知怎地,此刻却大门深锁,谢绝芳客。
  “这可怎么办?”品儿愁着一张脸,从秦月楼一路奔进大厅。
  “还是找不到月姑娘吗?”风月阁的二当家棠娘支头问道,手里还捧着一碗凉茶,喝上几口消火气。
  “棠娘,你怎么还有闲情喝茶?”品儿一心为主,急得像热锅蚂蚁,不得不怀疑棠娘是何居心。
  “品儿别急,我知道月姑娘的下落。”棠娘放下茶碗,不慌不急。
  “什么?我家小姐去哪了?”
  “她没告诉我。”棠娘耸耸肩。
  “可是……你不是说知道小姐的下落?”品儿快搞胡涂了。
  “我只是在今早瞧见了她。”
  “棠娘别逗我了啦!品儿一时心急,口气坏了点……请不要放在心上。”这个棠娘直一是坏心,在这紧要关头还闹她!
  “好、好,不闹你。”她娇艳一笑,才放过品儿。
  棠娘还不知道吕子清是女人,“今早我瞧见吕公子将我们月姑娘扛了出去,至于去哪我就不清楚了。”
  品儿险些昏倒,“什么;:棠娘怎么不阻止她呢?”吕姑娘将她家小姐带去哪儿?
  她快哭了!小姐待她有如亲姊妹,现在人却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在作梦,大清早的没看仔细……”她怎么会知道是真的?
  “呜呜……”那该怎么办?
  “傻品儿,你还有时间在这儿哭啊?快去告诉向爷呀,他肯定能找回月姑娘的。”棠娘倒是不怎么担心,这对烈月来说未必是坏事……
  “对!我这就去!”口叩儿猛然惊醒,拔腿就跑。
  一辆马车在古道上驰走,那是一条久未翻修的道路,平时也少有人行经,碎石散布,车内人儿颠簸得厉害。
  马夫是临时雇来的庄稼汉,黝黑的五官看起来很老实,为了多赚点余钱给家里花用,才给人驾车,给钱的是位俊俏公子,非常大方,说是妻子的娘家发生事儿才要赶路,他便答应了。
  那位夫人看来生了点病,还是俊俏公子将她托上马车,说到这点他就不如人了,他哪懂得怜香惜玉,还不如多挣点钱实在些。
  不过,这条路还真陡!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载的是被挟持的姑娘。
  “月儿,以后有我陪你……”
  几日黏着烈月,吕子清早就察觉到烈月的不对劲,昨天还发现烈月藏在床下的包袱,这更加重她要带走烈月的决心……本来计划昨晚就要带她走,却没想到她竟在向府过夜。
  思及此,吕子清重重咬牙泄恨。如果她是真男人,那她也能与月儿缠绵与共!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没人和她抢月儿了。
  吕子清下的迷魂香不轻,以为李怜儿要到晚上才会清醒,只是马车实在晃得厉害,李怜儿慢慢转醒过来。
  “嗯……”头好晕!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地在晃?
  撑起沉重的眼皮,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她才真正清醒过来,看到吕子清就坐在自己身旁,“子清?”
  “你醒了。”吕子清扶她坐起。
  李怜儿全身虚软只好靠着她:心里闪过疑问。“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我记得……”那时她正要定出大门,然后肩颈一阵剧痛……
  “你要离开他对吧?”吕子清望着李怜儿欲言又止的唇。
  李怜儿抬头震惊地看着吕子清,“你怎么会知道?”
  “昨日你甩开我之后,我进去过你的房间。”所以才发现她藏起来的包袱。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进去我的房间?”李怜儿有些恼怒。
  吕子清料定李怜儿无力反抗,亲密地抱紧她。“你一声不响地离开,就不让人担心吗?要不是被我发现了,我就见不着你了!”
  “吕子清,你放开我!”李怜儿使力挣扎,却满头大汗。
  这么一动马车又更加颠簸,李怜儿终于发现不对劲,“等等!我们在马车里?”她心一凉。
  “是呀!”吕子清十分得意。
  “这太荒唐了,快放我下去!”李怜儿更虚弱了,身子无力的软下。
  “我不要!反正你也想离开,那为何不跟我走?”吕子清手臂一接,牢牢圈着李怜儿,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行!她要回家……
  一双清眸生火,李怜儿生气了!
  “月儿,你真有精神……这样真好,我的烈月就是该这样!”吕子清仰头笑开,丝毫不介意她眼中的怒意。
  李怜儿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我的本名叫李怜儿,别再唤我月儿。”
  “是吗?叫什么都好,你都是我的。”吕子清扬笑。现在她心情正好!
  李怜儿叹了口气,不知拿她如何是好,“现在我们往哪儿走?”看样子回家要暂缓了。
  “往北走。”吕子清把心中盘算说了出来,“离他越远越好。”
  离他越远越好……离他越远越好……
  向赫日的身影跃入眼帘,李怜儿心一痛,茫然若失,车轮不停转动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他,越来越远了……
  那他该怎么办?他知道吕子清掳走她吗?这事若让他知晓了,想必打击更大。
  她赶紧闭上眼,不让泪水落下。
  哈!她居然还在担心他?现在她该担心的是怎么脱困才是!
  用说的吕子清也听不下去……李怜儿的心情无比沉重,半卧在车榻上,索性装睡逃避吕子清炽热的关注。
  “路还很长,好好睡吧!我的怜儿……”吕子清一直瞧着李怜儿,见她累了,于是脱下外衫罩在她身上。
  吕子清毕竟是女子,耗尽体力也累了,没多久也跟着睡下。
  直到她鼻息渐深,另一双杏眸却睁了开来。
  确定吕子清熟睡后,李怜儿悄悄坐起,她屏住呼吸,全身紧绷,双手抖个不停,小心地越过吕子清的身体,试图将她的包袱拿回来,却始终无法得手。
  就在这时,吕子清突然翻身。
  李怜儿的心跳差点停止,手僵在半空中不敢动……直到吕子清呼吸又趋平复,她才鼓起勇气倏地一抓,拿回自己的包袱。
  现在该怎么办?她隐隐吐口气,手心泛冷。她若是下车,不用多久便会被追回来……那只有让吕子清下车了!可是要如何在不惊动她的前提下,将她弄下马车?
  “嗯……”好难受,她头又晕了。
  头晕?对了,吕子清敲昏她之后,肯定还下了迷药,否则她不会有这种反应。
  吕子清的包袱在……那儿!
  吕子清只将李怜儿的包袱收在自己身侧,丝毫没有防备自己的东西,于是李怜儿很轻松地拿了过来,翻找片刻果然发现一包无色粉末。
  她和着清水倒在手绢上,发抖的手迅速覆盖吕子清的口鼻。
  “唔……”迷香入鼻,吕子清猛然瞪大眼,眸中全是不敢置信,伸手正要挣扎时便昏了过去。
  李怜儿慌张地丢下手绢,“对不起……”
  呼……呼……她大口喘气,耗尽体力,后背泛着冷意。
  确定吕子清不会醒来,她深吸口气缓下紧张的情绪,扬声唤道:“抱歉,外头的车夫请先停车。”
  “喝”地一声,庄稼汉拉住控制马匹的缰绳,车速渐渐停下来。
  李怜儿掀开布帘说道:“麻烦你送我们到离这里最近的城镇。”
  到了城镇后,李怜儿给了庄稼汉一笔钱,打发他离开,再请当地客栈的店小二把吕子清安置在客房后,便独自一人上路。
  虽然虚惊一场,她还是回归原先的计划……
  连着几夜失眠,向赫日仗着雨势留下李怜儿,抱着熟悉的柔软娇躯,不消几许便沉沉睡去,直至日夜交替,晨昏渐转,就连李怜儿离去时也不忍惊扰他。
  她走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高伯更是以为她照顾向爷一个晚上累坏了,于是吩咐下人不许打扰,让他们充分休息。
  没想到品儿这丫头跑来这里,又哭又叫、没头没尾的。
  “呜呜……呜……”品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得忙着哭,一时说不上话,弄得高伯一头雾水。
  “我说品儿丫头,你跑这么急,是来哭的?”高伯耐心问道。
  “我……不是……是小姐……”她一路哭回向府,双眸红如兔眼。
  “李姑娘?她怎么了?”李姑娘不是在爷儿房里吗?
  “呜……小姐她……小姐她不见了!”喘了喘,品儿终于说出重点。
  “哦,李姑娘昨日在爷儿房里过夜,可能忘了知会你一声。”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误会一场。
  “不是呀……是真的!”品儿急得跳脚,又不知如何解释。
  “你这丫头怎么说不听呢?”见她又要哭了,高伯无奈地摇摇头。既然说不听,不如就让她去亲眼看看,也该叫醒主爷和李姑娘了。
  “好、好,我带你去找李姑娘就是了。”高伯领着抽抽噎噎的品儿来到主屋,要她安静不许再哭,但她根本停不下来。
  高伯还没敲门,向赫日便醒了。
  一扫疲惫睁开淡眸,褐瞳流露着满足,转身正要抱住身边的人儿,却扑了空,修长的手指滑过她躺过的被褥,却早已没了她的体温。
  她何时离开的?
  好看的薄唇微抿,心中有些不快。
  “外头在吵什么?”向赫日沉声问道。
  “是这样的,品儿这丫头有事找李姑娘。”高伯站在门口解释。
  向赫日套上衣袍,走了出来,“她不在这里。”
  高伯惊讶地看着向赫日,又瞄了品儿一眼,“什么?”
  “她不是应该回风月阁了,你怎么来这里找人?”那张俊容有些落拓颓废,却依然不失丰神俊雅的本质。
  品儿见主爷的脸色不佳,一时不敢开口。
  “品儿以为李姑娘不见了,所以才来这儿找人,我想应是误会,或许李姑娘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高伯如此猜测。
  “不……不是……小姐她……”品儿又要哭了。
  “够了,不许哭!”向赫日神情复杂,成功吓住品儿的眼泪。
  想起昨日李怜儿说的话,不安的情绪涌上向赫日心头,一个箭步上前,有力的手臂猛然捉住品儿,扬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她不见了!”品儿不断反复这句,让人摸不着头绪。
  看到主爷沉下脸,高伯连忙推推品儿,“你快说清楚呀,真是急死人了,是谁发现李姑娘不见的?”
  “是棠娘说的……她看见小姐被掳走。”
  “被掳走?”向赫日加重语气,两道修眉紧紧拢起,“她生平与人无怨,谁会掳走她?”
  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谁敢动她?
  他全身骤冷,手指微微颤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
  “是……是……”品儿嗫嚅着不敢说。
  但向赫日眼一瞪,她哪还敢有所隐瞒?要不是向赫日遗捉着她的手臂,她早就软在地上了。
  “是吕姑娘!棠娘说她今早见到吕姑娘扛着小姐走出风月阁,外头好像还有马车接应。”
  向赫日面如罩上一层寒霜,只有眼神流露出破绽。
  “是子清?”吕子清居然这么做?
  从现在起,我会把月儿抢过来我身边……
  这是那天吕子清说过的话,他永远忘不了吕子清的表情,原来她早有预谋!
  “不……”他陡然发出长吼。吕子清怎么可以带走她?怎么可以?!
  这下品儿真的软倒在地了,只剩高伯力持镇定。
  向赫日挥手大吼,“立刻去通知我们在各地的商行,不管用什么方法。全力找出她,如果人找不回来……如果人找不回来……”他无法想象。
  昨日她才在他的怀抱中,那无怨的浅笑将她苍白平凡的脸蛋衬得绝美无比,如此纯粹,他怎能不动心?
  都是他的错!
  他执着、他放不下吕子清,所以选择忽略她的等待,以为她永远会在,仗着她的依恋痴傻,贪心地拥有她的全部,自己却害怕给予响应。
  脸埋进仿佛还残留她的温度的掌心,再多的后悔有何用?
  原来心痛至极,会让人忘了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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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liner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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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李怜儿坐在马车里,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从眼前不断掠过,五年的时间让白络城改变不少,爹娘肯定也多了白发……都怪她不孝。
  忍着泪水,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好些,不能再让父母为她担心了。
  为了爱情舍下五年的岁月,够了!这辈子,她就陪在爹娘的身边,弥补她的不孝。
  “姑娘,你说的地方已经到了。”看着眼前的匾额,车夫停下车子。
  “谢谢你,一路辛苦了。”李怜儿掀开布帘跳了下来,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绣袋,“这些银两没有多少,还请见谅。”
  “不,姑娘给得太多了。”车夫欣喜地搔搔头,连忙道谢,不一会儿已经跳上马车扬尘而去,赶着回家给妻儿添些新物。
  李怜儿转身瞪着大门前的两个漆金大环,手指颤抖不已,迟迟不敢叩门。
  “爹、娘……怜儿错了。”她对着紧闭的大门练习。
  “爹、娘……怜儿好想你们。”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有勇气进去。
  最思念的亲人只隔着一扇门,她悔恨地闭上眼,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离似的,任残风摇晃她软弱的身躯。
  突然,“呀”地一声,红面漆金大门被推了开,走出一个与李怜儿年纪相仿的姑娘,见到李怜儿,陡然睁大双眼,一瞪再瞪,确定不是幻觉后,才颤抖地上前抱住她。
  “小姐?!我不是作梦吧?小姐你回来了,”这位姑娘就是当年失职的千书,虽然老爷、夫人没说什么,却让她更为内疚。
  她又哭又笑,满脸涕泪,“呜……小姐……”
  “千书,对不起……”李怜儿也红了眼,千书肯定很怨她。
  “小姐,我好想你……呜……”更别说是老爷,夫人了。
  对了,老爷、夫人!
  她怎么在这里巴着小姐不放?得赶紧带小姐进去才是,老爷、夫人若是知道小姐回来,肯定开心死了!
  “我真是的,只顾着自己开心!小姐快进来吧!老爷、夫人都很想你呢!”看着来往的路人盯着她们看,千书不好意思地放开手。
  李怜儿拉拉她的手,不敢移动,“千书,我不敢……”
  “小姐……”看着小姐担忧的眼神,千书才恍然大悟,硬是拉着李怜儿往里头跑。“小姐难道不想赶快见到老爷、夫人吗?别担心,他们都很想你!”
  李怜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被千书牵着,螓首低垂,不敢抬头看看离开五年的家,沿路几个奴仆骚动起来,让她更为紧张。
  “夫人!夫人!快来看是谁回来了呀?”千书边跑边喊。
  秦彩筠原本待在内室念经,祈求女儿一切安好,听到千书的叫唤才走了出来。“千书,不是要你改过来,怎么说不听呢?”乍听之下是责备,但老妇人眼中却闪着戏谵的笑意。
  原来,李华见妻子失去女儿后,整日面容愁苦、郁郁寡欢,于是将李怜儿的贴身丫头千书认作养女,以消秦彩筠的思女之情。
  千书挡在李怜儿前面故作神秘,“夫人,你先看看是谁回来了!”
  “喊我一声娘,我才看。”秦彩筠佯作生气,不这么做的话,千书丫头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硬是守着奴婢的身分。
  李怜儿见母亲的声音轻朗,才敢走出来,“娘……”
  没想到开口的人不是千书,而是……“怜儿!”
  秦彩筠脸上笑容抖落,一时情绪涌进,身子就要软下,幸好李怜儿眼明,实时旋身扶住娘亲。“娘……”她担忧地呼唤。
  “是娘在作梦吗……是怜儿吗……我的怜儿……”秦彩筠的动作小心轻柔,缓缓碰上女儿的脸,眼神恍惚,不敢置信。
  泪水断了线,李怜儿再也忍不住地崩溃痛哭,“呜……我好想娘……对不起……怜儿让娘伤心了……”
  蓦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搭着李怜儿的肩,她回头一看,泪水涌得更凶。“爹……”看着父亲沧桑的双眼,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苦涩在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华眼中含泪,一句话代表过错烟消云散。女儿眼里的痛苦自责,身为父母的怎会不知?
  女儿失而复得,一家能够团圆,李华夫妇俩只有珍惜,再无怨言。
  相较之下,那边是满心欢喜,这里却是泪眼愁眉。
  日覆一日,天未亮,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就站在门口,等待商行传来的消息,一次次希望落空后,便驾着骏马走过千百行道,找寻伊人。
  日覆一日,夜深人静时,他总失魂落魄地踩着凌乱破碎的脚步,一路跌跌撞撞,只有瓶中物能解千愁。
  “怜儿!”他倒在路上仰头大喊,只手往夜空一晃,试图捉住那弯残缺的月影,只有夜风嘲笑般地流过他的五指。
  为什么会找不到她?
  一辆马车,两个女人,能到哪里去?
  他无语问苍天,手上的酒倒得更狂,然而连着几日的奔波又加上酗酒,他的身体早巳不堪负荷地呕出满腹的酸液。
  高伯带着人出来找向赫日,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慌张,反正几日下来早已习惯了。“你们两个,快把主爷抬回去!”
  两个奴仆颔首领命,忍着主子难闻的酒气把他扛回向府,高伯尾随在后,看着从小看大的主子变成这样,他只能摇头叹气。
  李姑娘在的时候不懂珍惜,如今才来折磨自己……唉!
  把主子安顿好,高伯正要回房休息时,品儿慌张地跑了过来。
  “主爷!主爷!吕姑娘她回来了!”
  吕子清也是一身狼狈,走进向赫日的房间,闻到那浓浓酒气忍不住皱眉。
  “吕姑娘!你们上哪去了?可知道主爷找你们找得多辛苦……李姑娘怎么没跟着你回来?”高伯劈头便是说教,可惜吕子清却直直走向床上的男人,神情着急。
  “你醒醒!”吕子清用力打了向赫日一掌。
  向赫日根本不为所动,抱着身旁的长枕喃喃自语:“怜儿……”
  看他这副死样子,吕子清再也受不了地大吼:“人都不见了,你还有时间耗在这里鬼混?看来你不是很爱她嘛!”
  “谁说的……我爱怜儿……我爱她……”薄唇向长枕靠了去,幻想是那魂牵梦萦的人儿便是一阵亲吻,泪却更流。
  他的怜儿在哪?
  “哼!”吕子清双手环胸,冷冷看着向赫日,心中充满不平衡又无可奈何,没想到她一时大意居然把李怜儿弄丢了,所以只好回来找他。
  “你把她藏到哪儿?”向赫日瞇着眼,痛声质问。
  “等你清醒了再跟我谈吧!”吕子清找张椅子坐下,捞起茶壶便往嘴里灌。她可是徒步走了一大段路才回来的,包袱里的银两被烈月拿走了,她只好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抵押在客栈里,不然她就得留在那里当苦工了!
  “你怎会变得如此可恶?”向赫日恨恨地瞪着吕子清。
  吕子清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真的是我变了吗?其实是你变了吧!”
  清冷的眸光掠过她,向赫日沉默以对。
  他不想和她争论,现下最重要的是从她嘴里问出李怜儿的下落。“说吧!你把怜儿藏到哪里去了?”他勉强稳住自己走向桌子。
  “她跑了。”吕子清又喝了口茶。
  糟蹋她一片真心的女人,不要也罢!吕子清这么告诉自己;至于为什么回来通知情敌的理由,她自行忽略。
  “你说什么?”向赫日打翻椅子。
  “她把我弄昏后就跑了,所以我不知道她的下落。”吕子清放下杯子,“当初是她自己要离开的,恰巧被我瞧见,所以顺便帮她一点忙。”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她自己要离开的……”向赫日嘴里重复,心又是一阵揪痛。
  原来她本来就想离开了,难怪……那晚她是来和他道别的!他的神情飘忽,彷佛七魂已随佳人而去。
  哼!那团荧荧火焰也只有在向赫日身边才有光芒……吕子清心想。
  失去光芒的女人,她也不稀罕!
  金光闪闪、瑞气逼人,这条街道的店家卖的是婚庆用品,自然是家家艳光夺目,双菱纹金锁片、腊红剪纸、霞朝花凤冠,珠翠蹙金霞帔、假鬟花钿等团团喜气,正如那一颗颗待嫁女儿心。
  原来是千书要嫁人了!
  对方是个老实读书人,在老爷夫人的牵线下说定了这门亲事。千书本来就安分,欢欢喜喜地应了头;然而千书唯一的坚持,就是要等小姐回来帮她披嫁纱,那是她们说定的,于是婚事就这么延了下来。
  李怜儿知道是她误了千书的终身大事,怎么也不能坏了千书的好心情,她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不教人担心。
  “小姐你看,这剪花好美呀!”千书扬扬手上那纸双飞蝴蝶。
  人要成对,蝶要双飞,她却是那孤海一扁舟、独影水中月……李怜儿收回飘忽的心神,勉强一笑。“是啊……喜欢就买下来吧!别舍不得这些小钱,你也是爹娘的女儿呢!”多亏有千书陪着爹娘,李怜儿满心感激。
  “可是……”千书面露豫色。
  李怜儿从她手中拿过来,向老板招手掏钱便买下了。“千书真是见外,不是要你开开心心当新娘子吗?成日担心银两的问题,是不把我们的心意放在眼里?”她故意说反话。
  千书果然当真,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小姐和老爷夫人的心意呢?这是千书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那还喊我小姐?”李怜儿盈盈一笑,那眸中带愁的模样惹人生怜。
  千书简直看傻眼,才发现小姐真的变了。
  以前的小姐绝不会有这般风情!千书有些忧心地开口,“小姐回来有些日子了,虽然老爷夫人什么也没问,但是他们心里是担心的。这五年来小姐是怎么过的?如果愿意和我说的话……”她很愿意为小姐分忧解劳。
  李怜儿的笑容隐了去,“……我很好。”
  她轻轻叹口气,不是不愿说,而是有些事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属于和他的回忆藏在心中就好,就怕说出口,那份美好会变了质……
  她对向赫日的感情很复杂……他并非毫无缺点的完人,会流泪、会脆弱,她爱上的正是他那份真情流露。
  “小姐……”见她又不语,千书感到难过。
  以前的小姐哪里藏得住话?什么事都与她说……
  跟随的小厮已经先将东西送回去,李怜儿和千书慢慢定出那条商街,心绪不若来时,谁也没再开口。
  当她们都沉浸在回忆的同时,一道賓士的马蹄声登地掠过,疾风吹乱李怜儿的发,蓦地,渐远的马蹄声急转而来,停在一尺外,马背上的男人眼神凝敛,淡眸抹过复杂的幽光。
  对上熟悉的眼眸,李怜儿怔怔地与他相视,泪水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倔强地不教它落下。
  “小姐?”千书隐约感到不对劲。
  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李怜儿却不觉得痛,“我们走吧!”
  千书望了那个男人一眼,发现他面有痛色,“可是那个人……”难不成他就是让小姐离家出走的人?
  李怜儿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拉着千书匆匆与那人错身而过。
  “怜儿!”向赫日跃下马,旋身捉住她,“为什么要走?”
  他抱住那抹娇影,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双手紧紧箝制住她,宣泄着令人发狂的思念,不教她逃离。
  “赫日……”薄弱的意志力就此崩溃,任由他抱着不再挣扎。她从来就拒绝不了他呀……即使他要成亲了。
  成亲?!她怎能忘了他爱的人是吕子清,他真是比她还痴傻,为了将吕子清留在身边,竟愿意娶她的妹妹……
  李怜儿心一冷,推开向赫日退了几步,“你怎么会经过白络城?”他大概是为了生意而来吧?她不会傻到以为他是来找她的。
  “不是经过,我是来找你的。”向赫日抿紧薄唇,脚步跟进,对于她忽然冷淡的表情,心又疼痛起来。
  他来找她做什么?她不想去猜测那代表什么意思,转眼避开他的俊容。
  看穿她的疑惑,他不禁自嘲一笑。
  是呀!她当然会疑惑……
  “以前是你来找我,现在换我来寻你。”他缓缓说道。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存心拿她开心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缠着他,为何要说这种话让她以为有希望?
  “你该找的人是吕子清。”她没忘记吕子清也走了。
  “我已经退婚了。”淡淡的语气没有半分遗抵。
  “什么?”李怜儿终于抬头。
  向赫日走上前抚摸她的脸蛋,太过震惊让她忘了避开,直到他俯首吻住她的唇,才使她醒了过来。
  “不要!!”她突然哭了,哀怜的低泣让他僵住。
  “为什么要退婚?你忘记自己有多么爱吕子清了吗?你忘记在每个夜里为她流过多少泪吗?忘了曾企图在我身上找寻吕子清无法给的安慰吗?”她忘不了!
  “我没忘。”向赫日叹气,神情坚定地说:“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却更常为你流泪。你就是你,我从来不曾把你当成吕子清的替代品……因为你太傻了,让我更清楚知道你不是她。”
  李怜儿不语,望着那张俊庞,想要看穿他的心思。
  向赫日缓缓说道:“这条路我已经走错太久,久到让我忽略自己真正的心意,现在我不想再错下去。”
  “你放弃她会后悔的。”李怜儿喃喃低语,那双大眼茫然地远望。
  就算他现在选择了她,也难保以后不会后悔呀……他只是还不能接受她的离开吧?
  “你不是我,怎知我会后悔?现在我要的人是你。”向赫日有些气恼,捉住她冰冷的手,口气无此坚定。
  李怜儿正想开口,突地,一声斥暍打断他们。
  “放开我女儿!”李华跑了过来,害怕女儿又被拐走。
  见父亲担心的样子,李怜儿赶紧抽回双手,趋步扶住他,“爹,你怎么来了?”她拍拍老父的背,为他顺顺气。
  “呼呼……怜儿……别走……”李华捉住女儿的手,喘个不停。
  “爹,我没有要走!”李怜儿有些惊讶。
  “我才回家没多久,怎么舍得再离开爹和娘?看看你跑得这么急,要是摔着了怎么办?”她忍不住责备一下。
  “小姐,是我去请老爷来的。”千书害怕小姐又不见,夫人可禁不起再一次失去女儿,所以她才会赶紧回府通知老爷。
  李怜儿再次无语,她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她。
  李华摆出身为父亲的架子,“还好千书告诉我……你在路上和陌生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到时候谁敢娶你!”
  话才说完,又忍不住左右打量,“怜儿就是为了你才离家出走的?”口气不甚友善,眼神直射向赫日。
  倒是个俊俏公子,不过诱拐他女儿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人!
  向赫日微皱眉头,没料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而且这人还是李怜儿的父亲,看他充满敌意的样子,要带回她恐怕会有阻碍。
  他忖量之后,没有正面回答,微微曲身行礼,“伯父,在下名叫向赫门,是来寻回抛弃我的女人。”淡眸看向李怜儿。
  “抛弃你的女人?”老脸扭曲,李华结巴道。
  李怜儿困窘地避开父亲眼巴巴的询问,迎上向赫日的褐眸,眼底透露着不解。她离开是让他解脱,何来抛弃之说?
  “那肯定不是我们怜儿!”李华先声夺人,拉着女儿就要闪人。
  向赫日箭步挡下他们,仍然保持笑容,“伯父应该很清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您又何必急着否认呢?”大手握住她,不肯放。
  夹在父亲和他之间,李怜儿不得不出声,“我不是你该找的人。”他要的人应该是吕子清,不是她。就算他一时意乱情迷,但她可不会!
  “该不该,只有我自己清楚不是吗?”向赫日靠近李怜儿低语。
  李怜儿微微避开,说不出话来。
  “怜儿都说了,你再不放手,可别怪老夫不客气!”李华瞪着向赫日,越看越碍眼,“就算你目中无人,老夫还是怜儿的父亲,不管过去你们发生什么事,现在怜儿回家了,就是老夫做主,你来要人也要看我肯不肯放!”
  向赫日一怔,李怜儿马上抽回手。淡褐色的眸子凝望着她,她却始终冷淡,让他的俊颜为之扭曲。他没想到她如此狠心,她当真要断得干净?
  在女儿和那个男人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眼,李华心里有了计较,古怪地补了一句,“老夫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月底我们李家有喜事,公子到时可要来府上喝杯喜酒。”
  “喜酒?”向赫日怒问:“谁的喜酒?”
  李华挡住女儿的身影,不让那双勾魂的眸子继续诱惑他女儿,“当然是老夫的女儿!公子肯来是赏光,不来也罢!”这话是激他。
  李怜儿怀疑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为什么要向赫日来参加千书的婚礼?她不想再看到他啊!
  “怜儿、千书,我们走。”李华微笑说道。
  闻言,李怜儿和千书跟在李华身后,终于,那道僵住的身影动了动,缓缓沉沉地开口:“我还是那句话……”
  李怜儿脚步顿下,却没有回头。
  没错!就算她要嫁人,他也会把她要回来!沉思片刻,向赫日已经有了打算,说完便往另个方向迈步而去。
  最后,李怜儿还是回了头,却只见到一抹蓝袖翩然如云消失在她眼里。
  她眼一黯。
  到头来,傻的是她、信的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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