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夜夕雨 [樓主]
級別:光明使者 ( 14 )
精華:2
發帖:4162
威望:651 點
金錢:345418 USD
貢獻:543210 點
註冊:2017-03-18
|
安东也许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但看得出他对女儿极为疼爱。原本说了当天就走,可莉莉丝一撒娇,他便无条件让步,一天又一天地陪着女儿玩这玩那,任凭下属的电话天天响个不停。几天下来,就连一直绷着脸的艾米都露出了笑容。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有必要参与到别人家事里去。 他写信向清孝征求意见,清孝却一反常态地两三天没给他回信。虽然对清孝的能力深具信心,羽仍然有些担心,正当他盘算着要不要干脆回去看看的时候,清孝来信了。 信中提到他前两天突然收到导师艾森伯格教授的电话,后者得知他已经辞职之后追问他现在去了哪里,然后就是一阵不由分说的痛斥,本以为他会迷途知返,怎知道就会如此没有恒心没有毅力,实在让人失望云云。清孝没头没脑地挨了一顿臭骂,心里却是惊喜万分,从导师愤怒的语句中,他听出了对自己一直不曾放下的关爱。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想方设法地和导师联系,争取对方的谅解,以致于耽误了给羽来信。信末尾他居然六神无主地问羽,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让导师真正接受自己。 羽简直不敢相信幸福这么快就可以来到,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觉,第二天周末和艾米他们去郊外钓鱼的时候依然神采奕奕,比平时话多了很多。到中午时他们已经收获颇丰,艾米领着好动的莉莉丝去树丛中捉昆虫回去做标本,安东和羽在湖边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上架起烧烤架准备午餐。 安东厨艺不精,做帮厨倒是一把好手。只见他左手捞起一条鱼往青石上一磕将鱼摔晕,右手便剖腹、刮鳞、去腮、掏出内脏扔掉,到洗干净还不足一分钟,看得羽大为叹服。羽兑好调料,两人一边刷油一边烤鱼,不一会儿鱼肉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你很在行啊。我发觉你好像什么式样的菜都会做。”安东赞叹道,“哪儿学来的?” 羽笑了笑,把鱼翻过来,刷上一层香辛料,一边答道:“一直一个人生活,常做自然就会了。” 以前说起这些话会很伤心,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骄傲和甜蜜。过往的那些辛酸,是否都在为将来做铺垫,为了清孝吃他亲手做的饭菜时露出赞赏的笑容? 他想得入神,安东推推他道:“你的戒指。” “嗯?” 安东指了一下他手指上那个火焰戒指:“我是说,你要不要把戒指摘下来,如果不小心被油和调料弄脏了很可惜的。” 羽微笑,目光潋滟如水:“不用了。这个戒指,我戴上去了就不会摘下来的。” 安东顿时会意:“结婚戒指?定情戒指?” 羽不答,低头烤鱼,脸却慢慢红了,转换话题道:“快熟了,要去叫莉莉丝她们过来吃么?” 安东愣了一会儿,嘿嘿笑了两声,说:“不用。烤熟了再去叫她们吧。莉莉丝性子急。” 羽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很宠她啊。” 这句话象是勾起了安东的满腹心事,叹息道:“我太太死了,现在我也就只有她了。” 羽小心翼翼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多陪陪她呢?她很盼望和你在一起。” 安东频频苦笑:“其实,我倒是希望她能一直和艾米生活下去,不要和我有什么联系才好。我这个圈子,不适合她。” 他若有所思地道:“艾米也有这个意思。我倒是很希望她能接受伊森的追求,然后两人把莉莉丝当女儿对待,但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做太自私了。” “那怎么行!”羽不假思索地道,“无论什么样的感情,也不能代替父母啊!” 安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倒是不错,不过,你不了解我的生活圈子。你知道么?越是和我亲近的人,就越危险。我太太就是被我的仇家害死的。” 他叹息一声,沉沉地道:“所以,我不大来看莉莉丝,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 一股寒意慢慢地爬上羽的背脊,象蛇毒般的蔓延到四肢百骼。他僵立了一会儿,等那股恐惧过去。 “你是黑社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喑哑得不像是从自己的口里发出来的。 安东没有答话,只能静静地看着他。鱼给烤焦了,浓烟呛入他的鼻中,他连忙把鱼扔掉,不住呛咳。 这时他听到了安东有些冷漠的答复:“是的,我是黑社会。你很吃惊么?” 他口气的镇定甚至轻蔑让羽抬起头来,还没说什么,便听到艾米大声说道:“黑社会怎么了?黑社会也是人啊,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她正好带莉莉丝回来,胸口起伏,声音里隐隐透出愤怒。 这句莫名其妙的辩护让羽差点又呛到,他惊讶地看着艾米,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安东,他终于明白了——他奇怪自己为何到现在才发现——为何艾米会对安东不来耿耿于怀,会一直漠视伊森的追求。 “你爱他!”这句感叹还未经过大脑就说出了口,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们在说什么?”莉莉丝好奇地看着他们,但不待回答就发现了那条烧焦的鱼,“天啊,鱼都烧成这样了!刚才闻到香味,我还以为能吃了呢!” 羽松了一口气,忙道:“我再给你烤一条好了,只需要等一小会儿。” 安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道:“我来帮你。” 虽然有这段小插曲,这顿午餐吃得还是很丰盛的。这是安东最后一天陪女儿,下午到家之后,莉莉丝很有些依依不舍,艾米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情感已经说明了一切。安东笑着安慰她们,说是开车去商场给她们买点大宗的日用品再走。 “你能和我一起去吗?帮忙搬下东西。”他忽然问羽。 羽看出他是想找个机会和自己说话,便点头同意。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羽看着两旁飞速掠过的风景,不经意地想起他毕业前夕和清孝一起开车去农场的情景。就是在那条路上,他们遭遇绑架,整个人生轨迹都由此而改变。 而现在他正坐在车上,司机是个黑道人物,虽然看起来温良无害。 他打了个寒颤,抱紧双臂:“你……” “你……” 他和安东同时出声,又同时止住。安东笑笑道:“你是不是没见过黑社会?” 羽立刻摇头:“不是!我只是……” 他想了想,道:“我只是没想到黑社会的女儿也读幼稚园。” 安东哈的一声笑出来,说:“你这么想,黑社会也是一种职业而已。像我这样读不好书,做不来生意,又很想赚大钱出人头地的人来说,也就只好走这一条路了。” 羽不以为然,却也不想反驳,只笑笑道:“我对黑社会没有偏见的。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是黑道出身。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 他没有发觉自己口气的温柔,安东淡淡地道:“你说的,是那个给你戒指的人吧?那戒指的确很特别。” 羽不说话,只是微笑。 安东从汽车前座的镜子里看到他的面容,冷哼了一声,道:“对了,你应该有日文名字的吧?能告诉我么?” 羽迟疑了一下,他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名浅见羽,可是吉野羽?吉野先生明明和他没有关系的。 他想了想,道:“叫我真田羽吧。” “真田羽……”安东慢慢地念了两遍,淡笑道:“我听说日本女人嫁人之后会从夫姓,没想到男人也是一样。” 羽腾地脸红到耳根,结结巴巴地道:“什么嘛……我只是……” 他倏的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清孝的?” “真田家的大少爷,doom的制造者,我怎么会不知道?”安东淡淡地说道,口气异常平静,但羽听出了那平静下深藏的憎恨和怨毒,那是足以让人的血液都冰结的东西。 “据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久不见,浅见羽。”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背影,飞驰的汽车,宽阔平直的高速公路……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带他进入遥远的过去。 他一下子跳起来,又被安全带拉了回去:“你就是当初绑架我的那个人!” “现在才认出来,看来我的整容手术效果不错。”安东冷漠地道,并不阻止羽开车门砸车窗的举动:“没用的,车门自动全锁,车窗玻璃是防弹的,你还是安分一点吧。” 羽咬了咬牙,拿起后座上的一个啤酒瓶就朝安东当头砸去。安东猛然将油门一踩到底,汽车箭一般的窜了出去。 陡然间的加速让羽的身体失去平衡,往前一栽,头碰着车顶,差点没撞晕过去。啤酒瓶脱手掉在汽车前座上,又滚到了下面的地毯上。 “现在才认出来,看来我的整容手术效果不错。”安东冷漠地道,并不阻止羽开车门砸车窗的举动:“没用的,车门自动全锁,车窗玻璃是防弹的,你还是安分一点吧。” 羽咬了咬牙,拿起后座上的一个啤酒瓶就朝安东当头砸去。安东猛然将油门一踩到底,汽车箭一般的窜了出去。 陡然间的加速让羽的身体失去平衡,往前一栽,头碰着车顶,差点没撞晕过去。啤酒瓶脱手掉在汽车前座上,又滚到了下面的地毯上。 安东单手稳稳地握紧方向盘,另一只手捡起啤酒瓶锁进车厢前面的杂物箱里,拿起手机给下属通话:“到商场买点日用品给艾米送去,顺便告诉他们,雷尼要我给他伪造身份,所以跟我走了。” 羽勉强扶住汽车桌椅的靠背,过快的车速让他有些恶心想吐,咬牙道:“你早就计算好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你这几天在陪女儿……” “自然是为了陪女儿,但我也不能放过真田清孝!”只是说起这个名字,安东都掩饰不住心底的仇恨,但声音还算平静:“我劝你还是认命的好,老老实实系好安全带,不要再有妄想了。以你的体力,我单手都可以掐死你!” 愤怒压到了恐惧,一股强烈尖锐到令他战栗的不平之气直刺入心。 “我不认命。”他低声说。 “绝不认命。”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一点。 为什么被伤害的总是他? 为什么他那么努力,还是不可以得到幸福? 既然这些人到现在还不肯放过他,他又何必一味逃避。 他用力握手成拳,感觉到力量。胸闷欲呕的晕眩感减弱了,他稳住身形,调匀呼吸,将中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握在手中。 “停车。”他冷静地道,“让我下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没有对不起你女儿,是你对不起我。” “有真田清孝在,你当然不用出手!”安东恨声道,将时速提到最高,汽车带着咆哮风声一路飞驰。 “他若是正大光明地找我报仇也就算了,可惜我整了容,他找不到我,竟找上我太太!” “再大的罪也不及妻女,何况我也只是拿钱办事。他害死我太太,我也要他最爱的人陪葬!” 过快的速度几乎让羽无法放开椅背独自站立,感觉自己似乎站在风暴中的游轮甲板上,脚步虚浮,起伏不定。 四周景物已经完全虚化,安东愤怒的语声混合着狂暴的风声震动着他的耳膜,象一重又一重的巨浪要将他吞噬。 现实的海。 黑色的海。 他几乎想放声大笑,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种种委屈和不甘冲破了理性的堤坝,摇撼着他的神经。 他的胃开始翻腾,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他必须吐出来,否则他一定会死去。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平静,他本以为自己会狂吼出来,他已经谨小慎微地忍了那么久,他不想再忍下去。 这些人,他们所有人,凭什么可以这样狂妄这样自我,明明伤害了他人,却可以淡然处之,没有丝毫心理负疚,反而他要活得这么累这么苦,总担心自己是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会不会有什么举动不合适被人视为异类? “事情本来因你而起,要清算的话也该我是债主,什么时候轮到你!” 他放开依靠,朝安东扑了上去。 戒指上的毒针立即弹出,安东和真田组多次交手,自然知道厉害,急忙闪身一躲。汽车轮胎和道路摩擦出一声刺耳的锐响,差一点撞上公路护栏。 “你疯了!”安东怒骂道:“这样下去我们两人都会死!” “难道你要我乖乖地坐到目的地等你来杀?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车厢狭窄,打斗施展不开手脚,安东一边把握方向盘,一边要躲避近在咫尺的毒针,汽车像个醉汉似的东倒西歪地呈Z字形扭摆。 “我本来是想杀你的。”安东气喘吁吁地说,总算抓住了羽的右手手腕,“不过看你对我女儿那么关心,我也很承你的情。我只要用你把真田清孝引出来就算了,你不用担心你的生命安全。”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谎话说太多了一点用也没有。”羽右手被制,左手绵软无力,便住安东的头发往后扯,“何况你以为我会安分地看着你利用我去对付清孝?” 见这一招也无效,他干脆张口咬住安东的脖子,对方发出一声痛叫,“一个心狠手辣的毒贩有什么好值得维护的?何况就算我不出手,真田组也要完了!” 感觉已经掌握不住车辆行驶的方向,安东猛踩煞车,汽车发出一声类似指甲刮黑板的尖锐噪音,陡然停止了转动。 与其说是这一轮急刹让羽失去了平衡感,不如说是安东的话令他震动。难道清孝不是在忙着和艾森伯格教授重修旧好么?难道令清孝忙碌到无暇顾及到给他回信是因为家族出了事么? “你说什么?”他喑哑地叫道。但还没有得到答复,脑后便挨了重重一击,他倒下来,像一个沙袋似的被扔到了汽车前座上。完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影像,就是透过汽车挡风玻璃看到的那一角蔚蓝的天空,象若干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他被乙醚麻醉失去意识前看到的一样。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晚,屋里亮着灯。但也有可能是白天,门窗全都紧闭,他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这是一间全木质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双手铐在床柱上。那熟悉的禁锢感让他一阵痉挛,喘不过气来。 不,这只是幻觉。 那恶魔早已死在他手上,好吧,就算死在那人自己手上,不可能再复生。 他已经自由了,现在受禁锢的仅仅是他的身体。 这只是又一重考验,而他能够应付。 他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感觉呼吸慢慢平稳,冷汗贴在身上,现在已经干透。 他暗中检查了自己的身体,除了后脑还隐隐作痛之外似乎别无损伤,也都能动弹,没有被麻醉的迹象。 这是一个好现象。 他缓慢地转动下脖子,悄悄地观察四周。当他发现安东就坐在窗前背对着他时,他立刻闭上眼睛装出昏迷不醒的样子,然而安东已经发觉,走到了他床前。 “你醒了?”. 羽无奈地睁开眼睛:“你究竟想怎么样?” 安东不答,反而递给他一杯水:“口渴吗?” 羽本来不想理会,想想还是应该保存体力才行,不客气地就着他的手将水一口气喝光,舔了舔粘在上唇的水珠,意犹未尽地道:“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安东盯着他,忽然笑道:“晚饭吃了还不到2个小时你就饿了?要问时间就直说。” 羽被他窥破心思,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道:“时间是要问的,也想尽量多吃点东西。对了,这里是你老巢?” “这里是我约的和真田清孝见面的地方。”安东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出这话,眼睛却一直紧盯着羽,“我已经给真田清孝联系上了,告诉他你在我手里。” 羽倏的睁大了眼睛,追问的话已经堵在了唇边,又给他咽了回去。头脑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终究想不出什么反应才是最恰当的,干脆沉默以对。 安东皱了皱眉,只得自己说下去:“我刚跟他说完这句话,他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我还没跟他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呢。哼,架子居然比我还大!” 他看了一下羽,温言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在车上说的是真话,你这人不错,我也不打算为难你。只想用你把真田清孝引出来,报了仇之后就放了你。” 羽淡淡地道:“你说清孝找你报仇的话你不会计较?可是你恨他害死你太太,所以才会报复?” “那当然!最可恨的是,他是用毒品来控制我太太的,整整一年,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以这个为条件,要挟我做了很多我不想做的事,最后还干脆把药停了……” 说到这里,安东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你不会知道那种亲眼见到自己所爱的人一点一点毁灭却毫无办法的痛苦。作为男人的自尊被完全碾磨到粉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不能保护一个毫无过错、全心爱你的女人。” “那种感觉,就算我自己被一刀刀割碎也及不上万分之一。” 他盯着羽,深沉的痛苦与怨毒在他眼中堆积:“相信我,就算我现在讲给你听,你也无法体会。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话,永远体会不了那种疼痛和屈辱!” 羽并不看他,盯着天花板,冷漠地道:“说得对。折磨你所爱的人远比折磨你自己更痛苦,现在我知道清孝的心情了……我一直以来对他要求太高了……” 他闭了闭眼,陡然厉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仁慈?放过我,却让我眼看我的爱人死在我眼前?” 他这一刻的声色俱厉大异往常,安东吃惊之余也愣了一下,想了想,脸上居然也有了惭愧的意思:“呃,你这人不错,我确实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是我考虑不周吧。不过,你怎么会爱上真田清孝这种人?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也许他对你很好,但你不了解他的另一面。”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他和你是两个圈子的人,你不应该爱我。我这是为你好。” 羽冷笑道:“说得好。你为何不把这番话讲给你太太听,讲给艾米听?或者,讲给你女儿——莉莉丝听?你不知道你老爸的另一面,别像个傻瓜似的被他骗了!” 安东震怒:“你不要不识好歹!” 他急促地走了几步,强压下心火,平静地道:“是的,我是混黑道的,可是黑道中人也有该守的规矩和原则。不碰毒品,这是起码的底线,象真田组那种百无禁忌什么都干的,根本就是一群垃圾!其中就包括了你所谓的爱人真田清孝!” “我混黑道,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出人头地,可是像他那样名牌大学的博士生还干这种事,就算是用爱情的名义,也让人唾弃。你把他跟我相提并论,是对我的侮辱!” “我太太爱我,到死也没有后悔。艾米敬重我,莉莉丝依恋我,因为我跟别的黑道中人不同,我一不沾毒品,二不逼良为娼,我是收取保护费,但我有出力让他们不受别的流氓骚扰。我也开酒吧和夜总会,可是我从来不强迫女人接客,她们是自愿出卖身体讨生活。如果有客人强迫她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我都会为她们出头。” “你知道为什么真田组上天入地悬赏巨额奖金都没能抓到我么?因为我的手下不管他们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出卖我,因为我做事从来都对得起他们,对得起我的良心!” “你知道为什么警方会跟我合作剿灭真田组,却愿意把真田家的地盘让给我?因为他们知道,有我管理,远比其他黑帮接手你争我斗要好!” 那是羽需要的信息,可是安东的话太有冲击力,以致于他无法沉默。愤怒在心里激荡,他慢慢地道:“是,你是个好大哥,好父亲,也许还是个好丈夫。你对得起他们,可是,你对得起我么?” 安东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道:“我当时也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为人……你们有钱人为了争家产狗咬狗,这种生意接起来没良心负担……” “何况,这世界上那么多不平我怎么管得过来?我只能保证对我身边的人好,对我在意的人好……”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把自己打扮成正义使者?你怎么竟然敢侮辱清孝!”深埋已久的话在此刻冲口而出,他只觉畅快无比。用了多久,他终于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看着张口结舌的安东,他一字字地道:“你可以问心无愧,只是因为你从不顾忌被自己伤害的人的感受,因为你比清孝自私自我千倍万辈!” “你亲眼看见太太遭受毒品的折磨,你很痛苦,那么你又是否知道清孝的痛苦?知道被你绑架后我经历了什么?” 他看见安东的脸色在剧烈地变换,心却无比平静,不起丝毫波澜。过去和未来在他眼前象卷轴似的展开,他比任何时候更看清了自己的命运。 所有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屋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安东脸色灰败,艰涩地道:“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用颤抖的手给羽打开手铐,站起身来,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就离开了房间。他好像有些精神恍惚,走到门口阶梯处一脚踏空,差点摔下去,刚才的那番谈话对他的冲击力很大吧。 羽轻柔地按摩着手腕处的淤痕,因为禁锢太久血脉不太通畅,指尖变得冰凉。安东开门时,他看到门口还有两个带枪的守卫,这表明自己仍在监禁中,但至少这个房间里暂时只剩下他了。 他拿了一个枕头靠在床头,疲惫地躺下来,感觉到虚脱。回顾过去对他来说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刚才的谈话几乎已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所有经历都告诉安东,有些事情,即使是为了清孝,他也不愿意讲给不相干的外人知道。但就算这样,也足够惊心动魄了。 他缓缓陈述出那些原本打算沉埋在记忆深处的难堪往事,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和隐隐的悲伤,就像……就像在那三年里,他常常会在忍的要求下,叙述自己极端羞辱的经历和最难启齿的心思。 不可思议的是,自揭伤疤的血淋淋的疼痛,却带来意外的宣泄感觉,仿佛活生生地剜出一块腐肉,或者,临近悬崖边的纵身一跃。 伴随着回忆,一步一步地重走来时的路,通过叙述,一点一点地把伤痛释放开去。 他曾经赤足走过铺满火焰的地狱之路,见识过黑暗并被黑暗击败吞噬,那种焚心蚀骨的痛苦至今仍未忘怀。 那个被亲生母亲抛弃在船上无人理睬的可怜虫就是他。 那个不敢面对现实,蜷缩起所有的自我,匍匐在仇人脚下求生的就是他。 那个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像狗一样,不,比狗还不如的卑贱存在就是他。 然而魔咒已经消失,不管是用傲慢冷漠的外表隐藏,还是用极端卑微的方式乞求,他内心深处对热情的渴望一直都不曾改变,也不会落空。 ——因为,他的身边,有清孝。 时光的河流不会逆行,生命不会永远滞留于往昔。走过地狱,他的面前还有漫长的人生旅途等着他去经历,他知道他可以。 因为他信清孝,因为他信自己,甚至,也信安东。他对这个人有一种模糊的认知,总觉得这个人的人性并未完全泯灭,却不知道这究竟算是直觉还是错觉。 深吸了一口气,他慢慢放松了身体,但头脑却异常清醒,感觉到一种全新的力量正在慢慢苏醒。 接下去几天,安东都没有出现。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羽发现这是一间树林中的小屋,平时看守得也很严,不太有能逃出去的希望,也就暂时断了这个念头。 看守对他还算客气,他便随遇而安地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尽量保持体力。他知道清孝会来救他,不可能不救他的。 可是日子还是漫长得可怕,算算也就三五天吧,感觉象过了三五年似的。到了第六天,安东终于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颓丧,下颔的胡茬似乎很久没有刮过了,不像是个冷酷镇定的黑道头目,甚至不再像初次见面那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父亲。他坐下来,手指插进头发里。 “这两天我调查过了。”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你说的是实话。” 羽正在吃午餐,微微一怔,继续若无其事地吃他的意大利面条。 安东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 羽握叉子的手停留在空中。他惊讶地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安东便逃避般的躲闪开去。 “要承认这一点很难受。”他吃力地说道,“想到我太太,她受了那么多折磨,竟然都是因为我造下的恶果,我……” 他停住了,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垂下眼皮。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他面无表情地说。 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他身上,他的面容在光线和树影中浮沉:“真田组……即使在黑道上也是被人鄙视的,我想你也知道原因。而我……自认还是一个比较有原则的人,虽然你不会认同,但就算走黑道的,也会求一个心安理得。所以,当真田清孝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可能错的是我。” 羽默然片刻,想起那个死在地下室的人。“我明白。”他冷冷地道,“就算是非洲丛林里的食人部落,想必也有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道德伦理。” 这话说得极其尖刻,大异羽平常的口吻。安东苦笑了一下,并没有辩驳:“我只是当一般的黑帮恩怨来看……在我看来,这些事情实在没有什么正义与否可言,就是凭实力说话……可是看他居然用毒品来对付我太太,我,我实在忍不住……这真的已经超出了起码的底线……” “他用我太太来威胁我,我只能出面。这一年来,他逼我做了很多我不想做的事情……最后还把药停了,我太太忍受不了,终于自杀……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呢,按她理解的教义,自杀者必会永堕地狱……这就是毒品的魔力,竟然超过了她对地狱的畏惧……”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牵扯着他已经失去功能的面部肌肉也微微抽搐了一下。“本来我可以把愤怒集中在真田清孝身上,这样我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待我太太,说我为他报了仇……” 他吐出一口长气,慢慢地道:“可是,现在做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羽默默地听着他诉说,手拿叉子无意识地翻动着盘里的意大利面条,道:“我听你控诉了很多清孝对你太太的折磨,能容许我问你一句话么?” 安东不解地看着他。 羽安静地道:“你一直说,清孝折磨了你太太一年,可是,据我所知,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我身上,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来算计你太太,更不可能来要挟你。因为,真田组的事情,他很早以前就没有参与了。” 安东一震,道:“你说什么?” 羽只觉疲倦,淡淡地道:“你和真田组打交道那么久,应该知道有一次清孝被他们用家规制裁,差点没命的事吧,因为他放跑了调查局的一个探员。从那以后,他基本被逐出了真田组,只是给他们提供毒品,换取他要的情报和金钱。真田组也向他保证过,Doom只会用来对付道上的人,不会伤及无辜。” 他似笑非笑地道:“你认为你和真田组只是黑帮恩怨,没有什么正义可言,恐怕他们也这么看呢,没觉得用在你身上当作有什么不对,也不认为用你太太来要挟你就是什么原则问题。” 安东瞪着他,似乎想反驳,却又忍住:“你说的那个探员,是不是姓秦?” 他从羽惊讶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不禁冷笑道:“怪不得……我和他们合作对付真田组,他死活都不肯把真田清孝算进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羽心念电转,脱口而出:“这么说来,你绑架我对付清孝的事情,警方并不知情,他们根本就无意为难清孝!” 忽然想通这一点,他真是开心得想要跳起来,面上阴霾尽去,如同朝日初升,漫天冰雪都为之消融。 他口气的惊喜让安东着实不悦,却没有立场责怪对方,自己费尽心机的复仇,到头来只是一场虚妄,自以为是的正义,从来都是自欺欺人。 只觉嘴里有些发苦,心里空荡荡的,所谓情,所谓义,一夕之间全都颠覆,却不能不生生收下。 ——毕竟,他还做不到索性将错就错,无耻到底的地步。 “你看,这有什么不好?你还是为你太太报仇了。”沉埋心底的隐忧终于解决,羽心情轻快,竟然大胆地拍拍安东的肩头。 “你只是弄错了复仇的对象,你的真正仇人是真田组,而不是清孝。你现在和警方合作剿灭真田组,是非常好的计划,我很支持你。”羽嘴角上翘,他对陷害过清孝的那些亲戚可半点好感也欠奉,好吧,就算帮助过清孝的内田叔叔也在内。最好他们通通坐牢去,这样就不会有人老拉着清孝入黑道啦。 “可是这些都跟清孝无关的。他从来没想过要算计你太太,都是真田组做的。”羽理直气壮地分辨,丝毫都不觉得自己偏心,“所以你也不必沮丧啊。你只要把他们绳之以法,那也就是为你太太报仇了。” 安东苦笑,傻瓜也听得出这安慰是何等拙劣,可本该是受害人的羽竟然反过来安慰他这个罪魁祸首,就算是敷衍,也难得之极了。 虽然对方的本意,也许只是想稳住他,让他放手而已。 事已至此,无谓再觍颜纠缠下去,他索性大方地道:“我已约了真田清孝今天下午见面,到时候把话说开,大家都就此作罢吧。” 羽花了一些时间才反应过来,大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也很喜欢莉莉丝和艾米的。” 安东吁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道:“清孝很沉得住气,什么都没有多说,是个靠得住的人。” 他看着羽,眼里多少有些失落,居然不失风度,起身微一欠身,道:“那就这样吧,祝你们幸福。” 羽知道自己应该有礼貌地客套几句就行了,但他完全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忍不住道:“这么说我今天就可以见到清孝?就在这里吗?几点?” 安东的眼中情绪暴涨,如同星焰一闪而逝,复归于平静。 “是的,就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但尚能维持镇定,“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 是的,清孝来的速度比他预计的还要快。约好了晚上6点见面,但时钟刚敲过4点,他就见到了清孝,以及…… ——莉莉丝和艾米。 艾米被反绑住手脚,腹部缠了一个爆炸器,嘴用碎布堵住,塞在汽车后车厢里。离车子20步远的地方,是目光冷漠的清孝,黑洞洞的枪口正压在莉莉丝的太阳穴上。 安东顿时呆住。 “两个人,你想救哪一个?”清孝面无表情地道,“或者,你更愿意把小羽还给我,换回你女儿和情人的命?” “我……”安东刚说出一口字,清孝一枪打在他身前的草地上,让他猝然顿住脚步。 “我不想听废话。把小羽带出来,我把你女儿还给你。然后我们离开,再把你情人还给你。这交易很公平。” 羽听得不对,推门而出,见这阵势不禁大吃一惊,飞奔过去:“清孝!” 安东顿时反应过来,抬手就想把他截住。就在这时,枪声响起。 羽身体一僵,止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转身。安东也同样震惊地盯着他。 然后,仰面倒下。 前额有血涌出,红丝般蜿蜒流下。 一枪毙命。 好枪法。 羽盯着那具尸体,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明明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的人,怎么现在就不动了呢。 他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以致于他扭过头来看清孝时,脖子似乎都有些僵硬。 他不觉咬了咬舌头,些微的刺痛感让他知道自己仍在现实中。 太阳还未落山,有风吹过,斑驳的树影在他脚下晃动。 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血腥味其实并不怎样浓,起码他没有闻到。 但他知道的的确确有人死了,在这个温暖而安详的下午。 ——因为那具尸体就在他的脚下,因为他看到了莉莉丝仇恨的眼睛。 越写越心软,其实小羽被安东绑架后本来有一场虐的啦,想想还是算了。虐其他人还可以,我家小羽也算受过不少磨难了。 太阳还未落山,有风吹过,斑驳的树影在他脚下晃动。 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血腥味其实并不怎样浓,起码他没有闻到。 但他知道的的确确有人死了,在这个温暖而安详的下午。 ——因为那具尸体就在他的脚下,因为他看到了莉莉丝仇恨的眼睛。 他看着那孩子被推倒在地上,自己的手腕立刻被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耳边响起清孝的声音:“走!”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清孝飞奔,头脑中仍是一片空白。清孝打开车门,一把将艾米推出去,回头看着仍旧呆立在车旁的羽,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车!” 羽浑身一震,匆忙钻进汽车前座,刚系好安全带,清孝已经跳上车来,敏捷地关上车门,汽车箭一般的窜了出去。强大的后座力让羽身体后仰,紧贴住靠背,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 车速已提到极限,清孝神情严肃,但并不显得慌乱,两眼注视着前方:“我干掉了几个守卫,但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人,我这次来得匆忙。你没事吧?” 羽不做声,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清孝吁了一口气,现出明显的宽慰神情。车在树丛中灵活地转了几个弯,拐上了高速公路:“那就好。这次行动比我预期的顺利,他的看守似乎不是很严密……虽然我提早到了两小时,但还是担心……该死的,我真是太疏忽了!” 他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抓住羽的手腕,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安心:“其实我一直有跟着你的,看你和那个老师相处得不错才回去,怎么知道才几天时间就出了这种事!小羽,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羽盯着清孝的手,那只手干燥稳定,掌心有几个厚茧,摩挲着他手背的感觉很是舒服,曾带给他多少暖意。实在难以想象,这就是那只一击夺命的手。 “你不用开得那么急……”羽慢慢地开口:“不会有人来追的,如果那几个守卫都已经被你做掉的话。” 他闭上了眼,脑海里晃来晃去的都是莉莉丝那双蓄满了仇恨的眼睛:“看守确实不严密,因为他本来没有想要杀我,甚至……” 他停下来,思索了片刻,终于把那句话说出来:“他本来准备放弃仇恨的,清孝。” 他看到清孝骤然绷紧的肩膀,心里一阵难过,但还是继续道:“”他说,他把你约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清楚,了结这段恩怨。” 车里一片寂静。车速依然很快,道旁的景物一闪而逝,看不真切。阳光照射在挡风玻璃上,反映出刺眼的白光。 羽静静地注视着清孝的侧影,他看起来异常平静,像一座凝固的雕像,只有长发在风中飘扬。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清孝冷漠的语音:“你相信有这种事?他绑架了你,好吃好喝地招待你,然后准备同样热情好客地接待我,也许还会给我们弹一曲友谊地久天长?” “需要我提醒你吗?当初就是他把你送进了地狱!” 清孝猛地吸了口气,强抑住起伏的心绪,沉沉地道:“四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羽犹豫了一下,轻轻拍着清孝的手背,道:“你听我说,好吗?也许情况不是象你想象的那样,也许……” 清孝突然一个急刹,两人都被甩得一个趔趄,羽惊道:“清孝!” 清孝反手握住羽的手腕,哑声道:“你信任我吗?” 羽惊疑不定地抬眼看着他。 清孝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注视着羽,那目光仿佛是在和全世界对话,低沉而清晰地道:“你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的判断吗?你相信我爱你,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吗?” 车厢狭窄,双方的距离是那么近,羽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双唇发出的热气,象患了热病的孩童的呼吸,滚烫到灼人。 那气息将他带回到过去他和他共同度过的无数个夏天,让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我相信你爱我。”他最后说。 清孝动也不动地看着羽,眼神渐渐冷了下去。那句避重就轻的回答很清楚地表明了羽的看法,他并不认为清孝的决定正确。 “这样啊。”清孝干巴巴地说,放开了羽的手腕,双手握住方向盘,像是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这样也不错。”他踌躇了一下,呼出一口气,象是自言自语般的道:“你能这样想,真的很不错。” 他再次踩下油门,汽车平稳地驶向前方,“先别说那么多了,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都沉默下来。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让寂静变得清晰可闻,因此更难以忍受。 为什么会这样呢? 当清孝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依然能时时刻刻地感受到对方的关爱,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似足了清孝含笑的目光。 可是现在清孝就坐在旁边,他却感到对方似乎在逐渐远去,而他无法追及。 一种无法形容的焦虑在羽的心中蔓延,他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无论什么都好:“呃,这里离城里多远?” “15到20英里吧。以这样的车速,不会太久,那边有人接应,你放心。” 羽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那么……艾米和莉莉丝怎么回去呢?两个女生在哪种地方不危险么?” 清孝大怒,道:“你担心你自己吧!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么!” 察觉到自己态度的粗暴,他放缓自己的语气:“过会儿伊森会去英雄救美的,还轮不到你操心。” 羽惊愕地道:“伊森?你是说……那个追求艾米的大学生?” 清孝扬眉道:“大学生?他是那么跟你说的么?也许吧,说不定他真是个大学生。” 他的唇角上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只是不知道在嘲笑别人,还是自己:“他是安东派到那镇上保护那两个女人的,不过,现在他在为真田组做事。” 羽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孝踌躇了一下,漠然道:“我不知道安东对你是怎么打算的,不过,他想扳倒真田组是绝对没可能的事,以他的那点势力,哼,不自量力!……其实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好。” 羽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段时间以来的遭遇在他心中回放了一遍,仍然理不出头绪,废然叹道:“我这个笨脑袋……大概长期不用,生锈了。可是,你不能因为我笨就不告诉我,这样我怎么能替你分担呢?无论如何,希望伊森能说服艾米她们不要报警,希望不要再有任何意外,我实在不想你出事啊。你知道吗,安东告诉我本来警察不想把你怎么样的!” 清孝沉默着,再度开口时声音有些异样:“你刚才问这问那,原来是在担心我么?” 羽诧异地道:“当然了,你杀了人啊!还有人证。我听见那声枪响,简直觉得梦都给打碎了。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 清孝哼了一声,板着脸道:“我可没听出来,就听见你为这个叹息,为那个担心的,都不知道是你什么人呢。” 话虽如此,语气却轻快了许多。 羽心念电转,恍然大悟,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笑容,低声唤道:“清孝。” “什么?” “你刚才突然不太高兴,是不是因为吃醋?” “荒谬!” “你别生气了,我爱你。” “哼。” 羽依偎过去,放软了声音,道:“清孝……” 清孝瞟了他一眼,虽然还绷着脸,眼底的温柔却泄露了主人的心情,粗声粗气地道:“要不是看在……算了,这两天吓坏了吧,这边肩膀暂时出租给你靠一靠。” 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毫不客气地扯过来攥紧,嘴里咕哝道:“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还出租……真小气。” 不知是熟悉的体味让他安心,还是这两天真的过于疲乏,他靠在清孝的肩头,不一会儿竟真的沉沉睡去。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在争吵。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仍在车厢里,清孝却已经不在身旁。 他摇下车窗,探出头去,见清孝正和一个中年男子交谈,看到了羽,两人都停止说话,走过来。 “这位就是浅见羽吧?我听清孝多次说起你。”中年男子和蔼地说道。 羽觉得他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清孝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我伯父,正彦。” 羽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礼貌性地和对方寒暄了几句。正彦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好,我有事先走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望着正彦远去的背影,羽慢慢回味过来,低声叫道:“清孝,你这个伯父,不就是真田组的当家人么?他找你干什么?” 清孝闷不吭声地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羽再也无法忍受他继续沉默,抓住他的手,叫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要去哪里?清孝,不要瞒我!” 清孝板着脸拨开羽的手,羽忍耐不住又想扑上去,清孝才忽然笑道:“你也有着急的时候?嘿,就是要吓吓你。” 他朝羽眨眨眼睛,道:“你有收到我的信么?导师肯接受我回去读书了。” 羽只觉晕头转向,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他的思维,呐呐地道:“你是在骗我对不对?那你伯父又出现在这里……” 清孝漫不经心地道:“他自然不太甘心,可还是只能放我走。” 他瞧着羽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又是一笑,道:“他不是对你说了一路顺风么?”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掩饰和慌张,但谁也舍不得打破他们小心呵护的温柔局面。 所以羽只是微笑着问道:“那么,今天我们到哪里过夜?” 他们回到了内田的旧庄园里休整了几天,精力和体力都恢复到最佳状态。原来的守卫都已经撤了,偌大的庄园只剩下他们两人,显得空荡荡的。只有斜坡上的老橡树依然枝繁叶茂,庭院中的三色堇开得正灿烂。不管世事几多变迁,它们始终如一,沉默地见证着他们的青春岁月。 “我还记得,你曾经在这棵树下给我看王尔德的书。”羽唇角带笑,沉浸在回忆中,低声说道,“结果巧克力把封面糊住了。” “别说了,那次我还穿了厚厚的格子衬衫,想想佛洛里达的太阳吧!你还笑!”清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都把我忘光了!” 羽笑着拉起清孝的手,走进房门。门厅的鞋柜上面那盆天竺葵还在,因为长久乏人照料,已经枯死。一束阳光照在楼梯有些脱漆的栏杆上,象一幅发黄的电影胶片。 他在这里学会站立。 一步一步地走到阳光下。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情不自禁地将清孝的手握得更紧。幸福来得这样晚、这样艰难,他是真的真的不想放弃。 走过回忆,走过阴影,他很想和身边这个人,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 “清孝,如果没有你,我现在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这份感激太深太重,以致于无论用什么语言来表示,都会显得太过轻浮。 他欠这个男子的,这一辈子都无法还清。因此,就算是全世界都有理由说这人如何罪大恶极,他也不能舍弃。 ——只因在全世界舍弃他的时候,只有这个人对他不离不弃。 但他多么希望,这个人也能坦然地站在阳光下,不必面对世人的责难和非议。 只有在见过安东之后,他才能真正理解清孝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所做出的牺牲。那噩梦般的三年,对于他来说是不堪回首的迷醉,对于清孝却分分秒秒都是凌迟。 轻轻地叹息一声,他靠紧清孝:“带我去地下室看看吧,我想知道,我现在能不能面对。” 地下室是空的,阳光照不进来,惨白的瓷砖在阴暗中沤出潮湿幽微的氛围。如果不是密闭的铁门和监视设备还在,几乎看不出有个人曾在这里住过并死去。 旧地重游,他的心情意外平静,曾经象海浪拍打着峭壁一样的愤怒消失了。他曾经以为,对那个人的仇恨会一直持续到坟墓里,但仅仅几个月而已,那样狂暴强烈到无法自抑的情感竟也平息下来。 潮水退却,蓦然展露出的柔软内心,洁白纯美如月光下的沙地。 这宁静的心绪来自于清孝无价的馈赠,是对方的生死与共,让他在历经浩劫之后仍然能拥有爱和感激。 一种柔情如闪电般的击中了他,尽管前路仍然迷惘,也许他仍旧不够了解清孝,但他希望,他是离清孝最近的一个。 “我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这间地下室的心情。”他喃喃地诉说,“内心的愤怒和恐惧象火一样地燃烧,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觉得如果不把这把火引出来,一定会把自己烧成灰烬。” 清孝没有说话,只是抚摸了一下他粗硬的短发。 羽抬头一笑,道:“可是现在,我好象没有那种一定要报仇的焦虑感了。甚至觉得,只要你好好的,能和我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原谅,只要他们不来破坏我们的平静。” 清孝看着他的眼睛,意识到对方的强悍和不可退却。风暴在即,而他已决心不再离开。这让清孝有一丝茫然和慌乱,不知该如何对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但羽握着清孝的手,不让对方有逃离的机会。他慢慢地摩挲着清孝掌心的硬茧,这个男人的强大与脆弱,痛苦和悲伤,都像这硬茧一样伸手可触。 “我已经休息得够久了,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柔声道,“现在,你可否告诉我,这些事的来龙去脉?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第十二章 距离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