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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黄龙城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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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 第六章 吕氏春秋

才抵乌府,陶方迎了上来道:“我刚要使人去找你,幸好你们回来了。”项少龙一呆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陶方笑道:“要紧是要紧极了,却是好事,大王传旨你立即入宫去见他。”接着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少龙勿怪我人老噜苏,昨天校场比武时,王后看你的眼光很奇怪,你千万要小心点!”
  项少龙明白他话内的含意,肯定地道:“我有分寸的了,就算不会牵累任何人,我亦绝不会干这种伤风败俗的蠢事。”陶方知他言出必行,放下心来。项少龙掉转马头,拒绝了乌卓等提议的护送,策马朝秦宫驰去。
  咸阳街道的宽阔,介乎邯郸和大梁之间,不过那只是指赵魏首都最大的那几条街而言。平均来说,咸阳的街道要宽敞开扬多了。才转入向南的大道,项少龙心中泛起给人盯着的感觉。那是很难解释的一种感应。项少龙心中惊讶。不知是否打坐运功多了,自己的感觉竟变得这么敏锐。亦奇怪为何会有人在暗里窥伺着他。他装作浏览街景般,不动声息往四周张望,刹那间把握了周围的形势。
  这里地接南区市集,店舖与民居夹杂,两边路旁每隔两丈许便有株大树,林木成荫,清翠苍绿,若偷袭者要隐起身形,确是轻而易举。眼光一扫之下,他发现了几个疑人。两人在一间酒菜馆子二楼凭窗据桌而坐,见项少龙眼光望上来,立时垂下灼灼盯紧他的目光,装作说话。另一人则是在路旁摆卖杂货的行脚贩,被一群看似是买东西的人围着,正在讨价还价,可是却给项少龙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他的临近,紧张得额头现出了青筋来。
  那些背着他的人中,有两、三个体形壮硕,极可能是他的同党。与这扮作行脚贩遥对的另一边街上,有两人见到项少龙驰来,忙闪到树后去,显然不怀好意。项少龙想到却是另外的事。有人布局杀他不出奇,奇在对方为何能这么准确把握他的路线和行程。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知道庄襄王下旨召他入宫,所以才能在这前往王宫的必经之路,设下对付他的死亡陷阱。而敌人的实力应是不怕他有随行的人员,因为对方定策时是不会想到他是孤身上路的。
  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檩然。这时他差点可肯定要杀他的人是杨泉君了,只有他才可通过秀丽夫人清楚知悉秦王的举动,亦只有他才有胆量和实力对付自己。既然对付得荆俊,对自己也不用客气了。
  马车声响。前方街上驰来四辆盛满草料的马车,各有一名御者。两车一组,分由左右靠近行人道处驰来,腾空了中间丈许的空位,可容他笔直穿过。项少龙只凭马车出现的时间、地点和方式,便知不妥。生死关头,他不敢托大,轻提疾风的缰索,装作毫不觉察地往马车迎去,同时暗里由腰间拔出两枚钢针,藏在手里。
  双方逐渐接近。项少龙心中好笑,轻夹马腹,与他经过这段日子相处的疾风已明其意,立即增速,刹那间驰入了四车之间。这一着大出对方料外,驾车的四名汉子齐声叱喝,露出了狰狞面目。草料扬上半天,每车草料内均暗藏有一名弩弓手,从草料下冒起身来,装上了弩箭的弩弓同时瞄向项少龙。
  项少龙大喝一声,疾风箭矢般冲前,同时两手一扬,钢针往后掷出。头两辆车上的箭手尚未有发射的机会,脸面早插着飞针倒回草堆里。另两人仓忙下盲目发射,失了准绳,劲箭交叉在他背后激射而过。项少龙哈哈一笑,疾风的速度增至极限,瞬那间消失在长街远处,教敌人空有实力,仍莫奈他何。
  项少龙在庄襄王寝宫的内厅见到庄襄王和朱姬“母子”,陪客当然漏不了吕不韦。这厅堂布置典雅,庄襄王独坐上首,吕不韦、项少龙居左﹔朱姬和小盘居右,各据一几。宫女进来摆上食物美酒后,退了出去。侍卫只在外面防守,使这午宴有点家庭聚会的气氛。小盘态度沉着,并没有偷看项少龙。朱姬收敛了很多,美目虽艳采更盛,但再没有像以前般秋波频送。
  厅堂两旁都开了大窗,可见外面回廊曲折,花木繁茂,清幽雅静,不闻人声。庄襄王连劝三盃后,微笑道:“相国今早告诉寡人,少龙这几天便要上路,去把赵穆擒回来好让寡人得泄心头之恨,寡人和姬后都非常感动,所以怎也要立即把少龙请来吃一顿饭,以壮行色。”项少龙对庄襄王大生好感,不但因他文秀的风采,更因他有种发自深心的真诚。
  不知是否因长期在赵国作人质,受尽冷眼,所以他并没有像孝成王般有着王族奢华不实的习气。只看他对朱姬情深一片,又这么眷念吕不韦对他的恩情,与这大商贾联手对付自己国人,便可知他多么重情义了。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使项少龙对他特别同情。当今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天下最强大国家的领袖,只剩下三年的寿元。连忙叩首谢过。
  庄襄王忽然慈和地道:“王儿是否有话要说呢?”朱姬和吕不韦的眼光落到小盘处,都射出像庄襄王般爱怜无限的神色。项少龙心中好笑,这三人全当了小盘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怎知却只是个假货。同时暗吃一惊,小盘定是因听到辱母仇人赵穆的名字,露出异样神态,被庄襄王看入眼内。小盘往项少龙望来,失望地道:“太傅尚未有机会指导王儿,便要离开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朱姬蹙起黛眉道:“这事会否令太傅冒太多的危险呢?”项少龙笑道:“愈危险的事,愈合我心意,姬后请放心,臣下会小心在意的了。”
  吕不韦呵呵笑道:“我对少龙却是信心十足,知他定能成功。”庄襄王对小盘爱宠之极,微笑向他道:“王儿这么敬爱太傅,父王高兴非常。”转向项少龙道:“太傅这几天若有空,可多抽点时间到宫来指点太子,你昨天在校场挡王剪那三箭,王儿兴奋得向人提过不停呢!”
  项少龙忍不住和小盘对望一眼,暗叫厉害,这小子如此一番造作,异日若特别对他亲密,亦不会被怀疑是另有隐情。当下恭敬地答应了。庄襄王叹了一口气,喟然道:“寡人当年命运坎坷,留落邯郸,受尽白眼闲气,从来没有机会好好读过书,且每天都要担心明天是否有命。所以王儿回到咸阳,寡人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博览群籍,要他──”朱姬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撒嗲道:“大王一口气找了十多个人来轮流辅导太子,真怕政儿给累坏了。”
  庄襄王欣然一笑,丝毫不因被她打断了说话而有半分不悦。吕不韦呵呵笑道:“姬后想否听听老臣培育政太子的大计呢?”四人同时愕然往他望去。吕不韦以“慈父”的眼色望往小盘,才向庄襄王道:“所谓不知则问,不能则学,先圣贤人,兵家剑客,谁最初时不是一无所识,还不是由学习思辨而来。既是如此,为君之道,更须学习。”
  庄襄王讶道:“吕相国是否认为寡人对王儿的培育仍有所不足呢?今次请来指导王儿的人,均为我国在某一艺学上最出众的人材,例如琴清的诗歌乐艺,不但冠绝大秦,六国之人亦无不心生景仰,与魏国的纪才女并称于世,相国难道有更好的人选吗?”项少龙这才知道寡妇清原来姓琴,也是太子太傅之一,难怪异日秦始皇,嘿!亦即是小盘,会建“怀清台”来褒扬他这女师傅了。
  朱姬和小盘好奇地看着吕不韦,看看他会拿出什么话来答庄襄王。吕不韦胸有成竹道:“政太子身为大秦储君,当然不愁没有能人指点。但过犹不及,有时太多杂学意见,反无所适从,所以臣下针对此点,特招来天下贤者能人,奇人异士,一齐集思广益,把治国之道,上至统理天下,下至四时耕种,无所不包,总结在一书之中。异日书成,只要太子一书在手,便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项少龙心中感叹,吕不韦为了这“儿子”,都可说是用心良苦了。
  庄襄王哑然失笑道:“真亏相国想出这办法来,假若相国须要什么帮助,尽管向寡人提出来好了!”午宴就这样轻松融洽的气氛下度过。
  宴罢庄襄王和朱姬返寝宫休息,吕不韦身为相国,日理万机,连说多了几句话的时间都欠奉,项少龙把来时遇袭一事告诉了他,他听了便匆匆离去,剩下项少龙领着小盘到校场练剑。小盘今非昔比,到那处都有大群禁卫内侍宫娥陪侍在一侧,累得两人想说句心事话儿都有所不能。动手比试前,小盘忍不住低声道:“师傅!不要去邯郸好吗?没有了你跟母亲在身边,我感觉什么都没有了。”项少龙这时见最近的内侍离他们也有五丈的距离,诈作指导他剑法,问道:“他们对你好吗?”
  小盘两眼一红道:“非常好!我也真当他们是我亲生父母一般。”项少龙轻责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当自己是小盘,由这刻起,就算在我面前,你仍是嬴政!”
  小盘明白地点头,再道:“不去可以吗?”项少龙微笑道:“记着我们的君子协定,赵穆是我的,赵王是你的。”言罢一剑砍去。
  小盘灵活地跳开一步,摆出架势。项少龙看得心中一震。这小子多了以前没有的一种东西,那就是强大的信心,使他的气势顿然大为改观。这就是未来统一天下,成为中国第一个皇帝的巨人了。想到这里,心头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冲动。
  这时有内侍来报,说琴清来了。项少龙虽很想看一眼这与纪嫣然齐名的寡妇清,看她如何贞丽秀洁,却以于礼不合,亦苦无藉口,何况小盘又要沐浴更衣,惟有打道回乌府去了。踏入门口,守卫报上王剪到来找他,正在大厅与乌应元和陶方闲聊,忙赶了进去。王剪见到项少龙,神情愉悦,趋前和他拉手见礼。
  项少龙见他穿上普通武士服,另有一番威武慑人的丰姿,不禁泛起惺惺相惜的感觉,诚恳地道:“累王兄久等了!”乌应元和陶方站了起来,前者道:“王太傅是来向少龙辞行的。”
  项少龙愕然道:“辞行?”王剪兴奋地道:“是的!我立即要起程赴北疆,与匈奴作战。”
  项少龙心头一阵不舒服,暗忖若他要上沙场,必须庄襄王和吕不韦点头才成。秦国自商鞅变法后,部族领袖的权力被褫夺,丧失了继承的权利,官爵以军功论赏。凡有五十兵员以上的调动,均须秦王批准。这在当时是史无先例之举。使秦朝的中央集权,臻达至当时的最顶峰。所有大将平时只持着半边令符,若没有秦王把另一半予他,便难以调动兵员。除兵符外,还须盖上秦王印玺的文书,那才算合法。所以要在秦国作反,比在其他国家是困难多了。
  乌应元和陶方知他两人有话说,识趣地借口离开。两人分宾主坐下后,项少龙呷着侍女奉上的香茗,心想难道吕不韦始终没有容人之量,故意调走王剪,免得他来和自己争宠。想到这里,歉意大起。王剪奇道:“项兄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难看?”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王兄刚晋陞为太子太傅,便给人调走了,小弟很替王兄不值,不行!我定要向大王为王兄说项。”
  王剪乃智勇双全的人物,先呆了一呆,旋明白过来,感动地道:“现在王剪才知项兄真的是爱护末将。不过中间有点误会了,这次任命是末将向大王提出来的,唉!实不相瞒,军中最讲论资排辈,没有一点人事关系,想领兵打仗,真是提也休提。今次他们不愿项兄得太傅之位,才迫不得已捧了我出来,与项兄分个短长。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了,今早晋谒大王时,大王问末将有何心愿,末将立即说出望能到北疆效力。大王和吕相商量后,再问明末将心中所定策略,当场赐末将虎符,让末将赴北疆当主帅。这是末将一直梦想的事,想不到竟成了事实。末将是来向项兄报喜和道谢呢?”
  这回轮到项少龙呆了起来,匈奴和胡人长期侵犯秦赵燕三国的边疆,三国为了争逐中原,一向对他们采取筑长城御边的对策,始终奈何不了这些在蒙古高原上逐水草而居的强大游牧民族。所以与匈奴人作战,无人不认为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一个不好,还要丢了性命。匈奴人居无定所,生活清苦,因此特别具有掠夺性,利用骑兵行动迅速的优势,采取游击战略,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经常深入中原,对以农业为主的中原诸国袭扰和掠夺。秦人正是深受困扰的一国。
  当日李牧开罪了赵王,便给调去北疆,可知那是一种变相的惩罚,所以怎想得到王剪会自动请缨,求人把他调往北疆呢?看到项少龙的关心模样,王剪笑道:“难怪项兄不解,自少以来,我的想法很多都不同别人的。”项少龙放下心事,好奇心大起,道:“王兄何不说来听听?”
  王剪一口把杯内香茗喝掉,正容道:“末将一向心仪赵国的武灵王,若非他以天大勇气,作出两项变革,不但使赵国成为诸强之一,也使天下改变了战争的方式。”项少龙早听过此事,点头道:“王兄是否说他的胡服骑射?”
  王剪兴奋起来,道:“正是如此。那时赵人的衣服,袖子长、腰肥、领口宽、下摆大。这种长袍大褂,骑马射箭都极不方便。于是武灵王不理国内大臣什么‘变古之道,逆人之心’的种种食古不化的反对大道理,下令全军改穿胡服,把大袖子长袍改成小袖的短褂,腰系皮索,脚踏长靴,装扮一新。”项少龙听着也觉有趣,笑道:“这改革牵涉到体面和社会风气的变化,阻力当然不会少了。”
  王剪冷哼道:“比起做亡国之奴,这小小改革算得什么?”续道:“另一更深远的改革,就是弃车战为主的战争方式,代以骑兵作主兵种,在短时间内建起了一支强大的骑兵,不但横扫匈奴,还披靡中原,所向无敌,名将辈出。若非出了孝成王这昏君,我国纵有白起这种不可一世的军事天才,恐仍难有长平之胜。”
  项少龙恍然道:“原来你要往征北疆,是要效法武灵王当年霸业,开创局面。”王剪充满信心地微微一笑道:“末将作战经验虽然不少,但都是充当先锋士卒,从没有领军的机会,与东南方诸国作战,何时才可轮得到我,所以才自动请缨,好试试领军的滋味。亦可熟习骑射作战的方式,找匈奴人把我的剑磨利。”
  接着压低声音道:“当年赵武灵王辟地千里,把林胡人尽画入疆界之内,精于骑射的林胡人也充当了赵国的骑兵,顿使实力大增。末将亦一直有这想法。这叫一石二鸟,一日不迫退匈奴,何言一统天下?”项少龙伸手搭上他肩头,心悦诚服地道:“王兄果是非常之人,竟可由一般人视为苦差的事里,想出这么多好处来,异日统一大业,必由你的宝剑弓箭开创出来。”
  王剪还是首次遇上有人不说他是蠢材呆子,举手抓着他的手臂,感激地道:“项兄才是非常之人,末将之有今日──”项少龙打断他道:“你再提那件事,就不当我是好兄弟了。”
  王剪两眼一红,诚恳地道:“项兄莫怪末将高攀,今次北征之举,凶险万分,说不定末将难以活着回来。今次前来──嘿!”项少龙见他欲言又止,奇道:“王兄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王剪老脸一红道:“其实末将一见项兄便心中倾倒,不知可否和项兄结为异姓兄弟,日后祸福与共,若有半分虚情假意,愿教天诛地灭。”项少龙大喜道:“是我高攀才对,不过项某亦有三个肝胆相照的好友,不若就让我们效刘关张的桃园结义,留下千古忠义之名。”
  王剪一呆道:“你说什么刘关张的桃什么结义?”这回轮到项少龙大感尴尬。刘备、关羽和张飞的结义发生在三国时代,王剪当然是闻所未闻。当下胡诌一番,蒙混过去。又找来滕翼和乌卓,四个人就在痊癒了大半的荆俊榻旁,一同行了结拜的隆重盟誓。接着大喝大吃一顿,王剪这才欢天喜地的告辞去了。
  当晚项少龙心情大佳,与乌廷芳等极尽床笫之欢,把烦恼和对纪嫣然的相思之苦,都暂且抛在一旁。忽然间,项少龙深切感受到自己来到了人生最得意风光的时刻。只要把纪嫣然接回咸阳,又擒了赵穆,他再没有其他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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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5-02 00:38 #9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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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 第七章 情锁秦宫

次晨图先手下的头号智囊肖月潭来找项少龙,两人在内轩的小客厅坐下,肖月潭道:“是相国着鄙人来找太傅,看看有什么可帮得上忙的地方。”项少龙昨夜欢娱过度,又多喝了两杯,头脑昏沉道:“先生请勿见外,叫在下少龙便可以了,无论我官至何职,我们都是曾共患难的朋友,只以平辈论交。”同时揣摩对方来意。
  肖月潭见他不摆架子,心中欢喜,谦让一番后,道明来意道:“为了方便少龙往赵国行事,纯靠易容化装,既麻烦又不妥当,所以相国命肖某特别为少龙、小俊、滕兄和乌兄四位,依脸形特制了四块精巧的面具,只要略加化装,例如修改鬓发型状和色素,保证可瞒过赵穆。当然!少龙等仍要在声线和举止方面多加配合,否则仍会给辨认出来。”项少龙如梦初醒,大喜道:“相国想得真周到,不知东西带来了没有。”
  肖月潭傲然取下背上的小包裹,解了开来,赫然是四副面具。他拈起其中一副给项少龙戴上,项少龙立时摇身一变,成了个满脸须髯的粗豪大汉。肖月潭伸出手指,在他眼睛四周一阵抚摸,笑道:“这设计最巧妙的地方,就是接口多在毛发处,例如露出眼睛这眼形缺口,不但把你的眉毛加浓了,还把眼形变圆,所以即使是熟识你的人,亦不能由眼睛把你辨认出来,至于下的接口,涂上一层粉油,便天衣无缝了。”
  项少龙忙拿铜镜照看,亦赞叹不已。肖月潭拿出色粉,在面具上画上符号,才为他脱了下来,道:“这面具仍要作少许修补,三天内即可交货。”项少龙讶道:“肖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只凭记忆便可制造出这么恰到好处的面具。这究竟是什么质料?”
  肖月潭得人欣赏,自是高兴,欣然答道:“这是产于西北一种叫‘豹麟’的珍兽,比猎犬只大上了少许,非常难得,我以高价搜罗,亦只得到四张兽皮,今次一下子就用光了。”项少龙暗忖这种闻所未闻的奇兽,极可能就是因肖月潭而绝种,感谢一番后,把滕翼等三人召来,让他们一一试戴,看看有没有须要修补的地方。滕翼等均啧啧称奇,对邯郸之行更是大为雀跃。
  荆俊的体质好得教人难以相信,只这几天工夫,便可活动自如了,当然仍不能动手搏斗。肖月潭为滕翼脱下面具时,奇道:“滕兄是否遇上什么开心的事,为何整个人都不同了。”滕翼破天荒地老脸一红,唯唯诺诺敷衍过去。更不敢接触其他人眼光。肖月潭把东西包好后,压低声音道:“昨天少龙在街上被人伏击一事,图爷已派人查过了,应是渭南武士行馆的人,因为刚巧他们有两名武士昨天死了,秘密举行了葬礼。”
  如此一说,众人都心知肚明图先是收买了武士行馆的其中某人,否则怎能得知这么秘密的消息。肖月潭道:“但相国却想请少龙暂时忍下这一口气,因为相国已有个更好的计划,可把杨泉君和邱日昇一举除掉,所以不欲在这刻打草惊蛇。”荆俊愤然道:“他们欢喜便来对付我们,迟早有人会给他们害了!”
  项少龙暗忖吕不韦愈来愈厉害了,不再只争一时之气,那种沉狠才教人心寒,制止了荆俊道:“肖先生请相国放心,我们知道怎办的了。”肖月潭显然和荆俊关系良好,把他拉到一旁,解释一番,保证不会放过邱日昇等人后,才离开乌府。众人商量了乌家上下的保安问题,拟定策略,项少龙道:“你们准备一下,三天后面具到手,我们立即上路。”
  向滕翼笑道:“滕兄!好好享受这几天珍贵的光阴啊!”滕翼苦笑道:“你也要来调笑我!”
  此时有内侍来到,说奉王后之命,着项少龙立即入宫。项少龙愕然应命,离府去了。今次当然跟着大批乌家武士,不像上次般孤骑只影了。
  朱姬遣退宫娥内侍后,御花园的大方亭内只剩下朱姬、小盘和项少龙三人,其他最接近的侍卫亦在十多丈之外,只能看着,听不到他们的对答。有小盘在,项少龙当然不担心朱姬会“勾引”他。那会是使他非常头痛的一回事。
  朱姬为他斟满置在亭心石桌上的酒盃,殷勤劝饮后,俏脸不胜酒力的泛起两团红晕,使她更显狐媚无伦。这美女确有种倾国倾城的冶媚,那迷人风韵使人联想到红颜祸水,尤其当项少龙想起将来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朱姬的表情忽地严肃起来,诚恳地道:“今天我请少龙来,是得到大王同意,好让我母子能表示感激之意。现在朱姬再无所求,只望能好好栽培政儿,使他将来能当个胜任的君主。”眼光移到小盘处,露出母亲慈爱之色。再低声道:“还好这孩子并没有令我失望!”
  小盘眼睛微红,靠近了朱姬。项少龙心中释然。这亦非常合理,朱姬纵使是天性淫荡,但在邯郸过了这么多年任人采摘的生活后,也早应厌倦透了。所以份外珍惜与丈夫和儿子重逢的新生活,至少暂时是这种心境。
  项少龙点头道:“姬后的心事,少龙明白了。”朱姬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环视四周的御园美景,满足地吁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最明白我的了,见到你,不但像见到朋友,还像见到了亲人,一点不须瞒你。你若有什么难题,不要怕向我说出来,有些情况由我向大王陈说,会比由相国禀告更为方便些。”
  项少龙也不知她这番话有多少成是真的,但以她现时的身份,说这种话确是非同寻常。朱姬拍拍小盘的肩头道:“政儿!琴太傅来了,快去吧!”小盘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随着那站在远处的内侍去了。项少龙知道戏肉来了,默然静候。朱姬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又没有在你面前摆王后架子,为何话都不说多半句呢?”
  项少龙见只有他们两人,轻松笑道:“守点君臣之礼,对姬后和我都是有利无害。”朱姬微笑道:“我和你间很多话都不须说出来,不过人家真的很感激你。唉!早知趁在邯郸的时候,把身体给了你就好哩,最少留下一段美丽的回忆。现在为了做个好王后和好母后,所有私情都要放到一旁,希望少龙能体谅人家的心境。”项少龙想不到朱姬成了秦国之后,说话仍这么直接露骨,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找不到话题。
  朱姬微嗔道:“看你!又变哑巴了!”项少龙苦笑道:“我能说什么呢?应表示高兴还是不高兴。”
  朱姬淡淡道:“看你还是高兴居多,那就不怕给朱姬牵累了。”项少龙心中好笑,女人真奇怪,明是叫你不要惹她,但你若真个不去惹她时,又会不甘愿,这是多么矛盾。朱姬亦知自己过份了点,叹了一口气后,脸容转寒道:“今趟少龙到邯郸,可否给我杀两个人?”
  项少龙一震,瞧着她道:“说吧!”朱姬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双目杀气大盛,一字一字缓缓道:“第一个就是赵穆的另一条走狗乐乘,但不要问我原因,我连想也不愿想起来。”
  项少龙知她必是受过此人很大凌辱,否则不会恨成这样子,点头道:“我定能给你办到!”朱姬敛去杀气,眼睛露出温柔如丝帛的神色,樱唇轻吐道:“但太危险就不必了,最紧要是你能无恙归来,没有了你,朱姬会感到失去了一个好知己。由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便感到就算你不是我的情人,亦会是知心好友。”
  项少龙糊涂起来。她的说话究竟是来自真心,还只是笼络他的手段?他早已看过她迷得赵穆和郭开晕头转向的本领,故深具戒心。表面当然装出感动的神色。可是却瞒她不过,朱姬大发娇嗔道:“你当我是骗你吗?皇天在上,若我朱姬有一字虚言,教我不得善终!”项少龙吓了一跳,忙道:“低声一点,给人听到就糟透了!”
  朱姬横他一眼,气鼓鼓道:“没胆鬼!信了吗!”项少龙无奈点头,叹道:“还有一个人是谁呢?郭开吗?”旋又摇头道:“当然不是他,否则姬后那天早迫我杀了他哩!”
  朱姬仍是心中有气,冷冷道:“算你还懂动脑筋,当然不是郭开,在那些可恶的人中,他对我算是很好的了。”项少龙好奇心大起,道:“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
  朱姬抿嘴一笑,俏皮地道:“是否无论我说出任何人,你都会照人家指示把他杀了呢?”项少龙一呆道:“还说我是你的知己,为何姬后总像要看我为难尴尬的样子呢?”
  朱姬心中一软,娇笑道:“好了!人家不再为难你了,另一个人就是……就是……”项少龙皱眉道:“是否要我求你才肯说呢?”
  朱姬垂下螓首,再仰起来时,泪珠由眼角泻下,凄然道:“当日大王和吕相逃离邯郸,赵穆知悉后,派乐乘领着大批人凶神恶煞般冲入家来,即时把所有男仆处死,女的给他们集体淫辱,那狰狞可怖的情景,到现在仍历历在目,就算白天不想,梦里仍会重历那凄惨不堪的景况,下令的人就是乐乘,你说他该杀吗?”项少龙热血上冲,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
  朱姬垂首道:“翌日我和那假儿子给带到赵穆处软禁起来,那几天是我一生人最恶心的日子,当时我曾立下毒誓,假设将来有能力逃出生天,必报此辱。”项少龙提醒她道:“你仍未说那人是谁哩!”
  朱姬淡淡道:“就是赵雅!”项少龙剧震道:“什么?”
  朱姬冷冷道:“什么?下不了手吧!”项少龙这才明白她为何要多费唇舌,心中不舒服之极,沉声道:“她究竟做过什么事来呢?”
  朱姬竟然“噗哧”娇笑起来,花枝乱颤般道:“人家是骗你的,只是恨你对人家那毫不动心的可恶样儿,才找赵雅来吓吓你。”接着玉脸一寒道:“但除这部份外,其他的话都是千真万确。若情况许可,给人家把乐乘的首级带回来!算朱姬求你吧!”
  看着她犹带泪珠的娇艳朱颜,项少龙只觉头大如斗。这女人真不好应付。似是上天把她生下来就是为了使她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难怪连赵穆都舍不得杀她了。朱姬举袖拭去泪渍,轻轻道:“小心点啊!若换了是别人,我定会说担保他荣华富贵。但我却知道你是视功名如粪土的超然之士,所以只能对你说声感激。但若你有任何要求,只要说出来,朱姬定尽心尽力为你办理。”
  忽地又浅笑道:“例如那天下最美丽的寡妇清,少龙要否人家为你引介,人家才不信她能抗拒得了你的魅力?”项少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长身而起道:“姬王后若再没有吩咐,请恕微臣要回家准备邯郸之行了。”
  朱姬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微嗔站起来道:“你这人真个硬骨头,老是拿邯郸之行压过来,人家想不放你走也不行了。”又盈盈一笑道:“不过我正欢喜你那样子。唉!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像现在般和你畅所欲言了。”
  项少龙闻言亦不无感触。朱姬当上王后的日子仍短,所以依然保存着昔日的心态。只看她刚开始时显似意态坚定,但不旋踵又向自己调情,便可知道。无论如何!两人间有了道不能逾越的鸿沟,无论如何爱慕对方,日后亦只能藏在心底里。两人再默对半晌,项少龙才施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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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 第八章 胆大包天

 内侍领着项少龙离开御花园,沿着回廊,穿园过殿,往外宫走去。沿途哨岗林立,守卫森严,保安明显比他上次来时加强了。项少龙心中大讶,难道秦宫在防备着有变故发生?想起杨泉君先伤荆俊,又公然找人在长街伏击他,可算行为嚣张,会谋反亦不算稀奇。问题是秦国军方还有多少人是站在他那一方吧了!
  他当然不担心。历史书上早说明了吕不韦在被秦始皇罢黜前,一直是纵横不败的,而这可是十年后的事了。思索间,小盘的声音由左方传来道:“项太傅!”项少龙愕然循声望去,见到小盘由一所外面植满修竹的单层木构建筑奔了出来,穿过草地,来到回廊处。内侍和守护的禁卫吓得慌忙跪在地上。
  项少龙正不知身为太子太傅,应否跪下,小盘叫道:“太傅免礼!”打了个眼色。项少龙知机,和他走到一角,皱眉道:“你不是要上课吗?”
  小盘喘着气道:“我早知太傅会经过这里,所以一直留意着。”项少龙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呢?”
  小盘正想说话,一把清甜但带着怒意的女子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道:“太子!”两人心中有鬼,齐吓了一跳,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位容色绝美、颀长苗条的女子,垂着燕尾形的发髻,头戴步摇,身穿素白的罗衣长褂,在阳光洒射下熠熠生辉,步履轻盈,飘然若仙地踏着碧草往他们两人走来,姿态优雅高贵得有若由天界下凡来的美丽女神。尤其走动间垂在两旁的一对广袖,随风轻摆,更衬托出仪态万千的绝世姿容。
  更使人震撼的是她脸部的轮廓,有着这时代女性罕见清晰的雕塑美,一双眼睛清澈澄明,颧骨本嫌稍高了点,可是衬托起她笔挺有势的鼻子,却使人感到风姿特异、别具震撼人心的美态,亦使人感到她是个能独立自主,意志坚定的美女。她的一对秀眉细长妩媚,斜向两鬓,益发衬托得眸珠乌灵亮闪。这般名符其实的凤眼蛾眉,充盈着古典美态,其诱人和特异处,项少龙还是初次得睹。
  纵使以项少龙现在对女色心如止水的心情,亦不由怦然心动。秀挺的酥胸,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修长的双腿,更使她有种傲然超于这时代其他女姓的姿态风采,比之纪嫣然真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不过这时她紧绷着俏脸,冷若冰霜,神情肃穆的盯着小盘道:“不知则问,不能则学,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太子你见事分心,无心向学,将来如何治国理民?”
  小盘终是小孩子,自然是心怯地躲到项少龙背后,变成了两位太傅正面交锋之局。领路的内侍吓得退到一旁,怕殃及池鱼。四周的禁卫都目不斜视,扮作什么都看不见。琴清虽是生气,容色却是清冷自若,气定神闲,双手负在身后,仰脸看着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项少龙,柔声道:“这位就是政太子整天提着的项太傅吧?”
  项少龙看着她玉洁冰清,眼正鼻直的端庄样儿,抛开遐思,正容答道:“正是项某人,琴太傅请多多指教!”琴清淡然一笑道:“项太傅客气了!太子!还不给我走出来,大丈夫敢作敢为,须要承担起责任。”
  项少龙一呆道:“不是那么严重吧?”琴清玉颜转寒道:“项太傅这话大有问题,学习途中溜了出来,本只小事一件,可是以微见着,日后当上君主,仍是这般心性,如何还能处理国事?若项太傅只知包庇纵容太子,如何对得起委重责于太子的大王?”
  项少龙苦笑道:“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好吗?算我不对,扯白旗投降了好吗?”伸手一拍背后的小盘,道:“政太子!来!表现一下你敢作敢当的大丈夫英雄气概给琴太傅过目欣赏!”
  琴清听得目定口呆,那有身为重臣会这么说话的,就像闹着玩的样子。小盘应声挺身而出,站在项少龙旁,挺胸突肚,作大丈夫状,小脸苦忍着笑,那模样惹笑至极点。琴清眼光落到小盘脸上,看到他因忍笑弄得小脸胀红,明知绝不可以发笑,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别过脸去,以袖遮脸。小盘见状那忍得住,捧腹笑了起来。项少龙亦不禁莞尔失笑。
  笑意最具感染力,尤其在这种严肃的气氛里,四周内侍禁卫,无不暗中偷笑。琴清垂下衣袖,露出敛去了笑态的玉容,蹙起清淡如弯月的蛾眉,轻责道:“笑够了吗?”吓得小盘和项少龙连忙肃容立定。笑开来实是很难制止,这时不但项少龙和小盘神情古怪,这美丽的寡妇也好不了多少,勉强绷着脸孔,责道:“不学而能知者,古今无也。但学而不专,等若不学,政太子好好反省今天行为,假若认为不能做到专心致志,琴清只好辞去太傅一职了。”
  小盘忙道:“琴太傅,小政不敢了,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唉!今趟又要背诵点什么东西呢?”琴清显然是狠在脸上,其实疼在心头,叹了一口气道:“今趟只要你用心反省,好了!今天到此作罢。”
  往项少龙望来,尚未有机会说话,项少龙已潇洒地向她躬身施礼,姿势动作均非常悦目好看。琴清看得呆了一呆,垂下螓首,避过他灼灼迫人的目光,微一欠身,转身婀娜去了。项少龙心中欣然。总算还了心愿,见到这没有令他失望的绝代美女。对他来说这已足够了。今日的项少龙,再没有“初到贵境”时的猎艳心情了。
  项少龙回到乌府,岳丈乌应元刚送走一批来访的秦朝权贵,春风得意。这些天来乌应元展开亲善社交政策,不住对有权势的秦人送出歌姬和良驹,为在秦国的长期居留打下基础,否则纵使有秦王和吕不韦在上支持,大处不会有问题,小处给人处处制肘,亦是头痛的事。乌应元乃做生意的人,深明不论国籍上下,贵族平民,无不在求名逐利,于是针对此点,加上圆滑手段,逐步打通原本重重阻滞的关节。
  项少龙心中一动,跟着乌应元回到主宅的大厅,坐下后说出了肖月潭的精巧面具一事,道:“我本想扮作行脚商人潜返邯郸,再出其不意俘虏了赵穆回来便算,但这些面具却令小婿信心大增,决意放手大干一番。”乌应元何等精明,笑道:“钱财上绝没有问题,嘿!若比身家,吕相恐亦非我们对手。”再压低声音道:“要不要我弄一批歌姬来给你送人。”
  旋又失笑道:“我真糊涂,她们会泄露出你们底细的。”项少龙心想我如何无耻,亦做不出把女人当货物般送来送去,笑道:“我只要一批不会泄露我们底子的第一流战马。”
  乌应元微一错愕道:“你真的准备大干一场了?”项少龙对乌应元的闻弦歌知雅意赞叹道:“岳丈真是举一反三,我真的要放手干孝成王和赵穆一场,以出那口塞在胸头的忿怨之气。”
  乌应元吁出一口凉气道:“贤婿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胆大包天的一个,不过你这一着肯定押对了。我们乌家离开赵国时把农场所有牲畜全部毒死,使赵人在战马牲口的供应上,出现了短缺的情况,你若带战马去与他们交易,保证他们要倒屣欢迎你呢。”项少龙道:“我不单要和他们作买卖,还要他们让我代替乌家在赵国开设牧场。岳丈最熟悉这一行业,我们以什么身份出现,才最能取信赵人呢?”
  乌应元皱眉想了一会,拍案叫道:“我想到了,在楚国夏水处有个以养马着名的人,叫‘马痴’董匡。我想起这个人的原因,是因他本是赵人,因父亲董平开罪了权贵,举家逃到了楚国,董平本当上了个养马小官,不知是否性格使然,被楚人排挤,丢官后归隐荒野,专心养马。少龙若冒充他后人,一来口音上不会出问题,二来从没有人见过董匡,又可配合楚人的身分,好骗得赵穆相信你是楚人派去助他的间谍。我实在想不到一个比他更适合的冒充对象了。”
  项少龙大喜道:“真的不能更理想了,岳丈可否拨十来匹没有标记的战马,好让我充当农牧大豪客?”乌应元抓着他肩头失笑道:“十来匹马怎样向人充阔气,至少要数百到一千匹才行,而且必须有标记,当然不是‘乌’字而是‘董’字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项少龙皱眉道:“这事只可让吕不韦一人知道,否则若让秦人发觉,说不定会通风报讯,那就糟了。”乌应元摇头道:“这事最好连吕不韦都瞒过,才万无一失,放心吧!我们绝不须赶着数百匹战马出秦关那么张扬,只要有几天工夫,我便可办妥,路线上反要下一番布署,好让赵人真的以为你们是由楚国到邯郸去。”项少龙大感刺激有趣,和他商量妥细节后,这才回内宅去了。
  经过滕翼居所时,忽闻刀剑交击的声音,大讶,顺步走了入去,经侍女指点,在小后园里找到了滕翼,原来此君正和善兰两人在鸳鸯戏剑。滕翼见到项少龙,脸上露出真挚的感情,着善兰继续和手下对打后,拉着项少龙到了一旁,欣然道:“昨晚真痛快,这几个月来所有郁结和痛苦都舒解了,现在只希望善兰能给我生个儿子,好延续我滕家的一点香火,以免我作了滕家绝后的罪人。”项少龙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滕翼老脸一红,佯怒道:“若你再笑我,我便和你大战一场。”项少龙笑得更厉害了。滕翼只是摇头。
  翌日项少龙领着娇妻美婢,带着痊癒了大半的荆俊,与滕翼、乌卓和那批乌家最精锐的家将,回到了和平安逸的郊野牧场去。其他一切有关赴赵的安排,全交由乌应元和陶方去处理。项少龙专心陪伴妻妾,闲来则和滕翼等加紧训练乌家的“特种部队”,当然少不了灌输他们有关一切为伪装身分拟定出来的资料,以免露出马脚。
  眼见离别在即,赵倩显得心事重重,项少龙知她心悬故国,又担心他此行凶险重重,故与赵妮两人刻意多拨时间陪伴着她,项少龙拥着俩人坐在后院凉亭栏杆上,想起当年在赵国挑逗赵妮,后来俩人突破心障,倾心相爱的美好时光,还有惊闻她们母子服毒自尽的心碎难过,到如今两人双宿双飞。而赵倩更是随着他历经魏国的诸般惊险,还有逃回赵境前的风霜苦难,此刻终于有了安定的归宿。俩女都是长于深宫之中的天之骄女,如今为了他抛弃故国亲人,怎不让他牵肠挂肚?项少龙暗自立誓,待赵国之行回来后,定要带着她们远离将来的斗争战乱,与她们共度平静的余生。
  十五天后陶方来到牧场,通知他们一切安排妥当。在牧场大宅的厅堂里,众人聚在一起,听取有关邯郸的最新消息。陶方道:“邯郸忽然热闹起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魏国的龙阳君和韩国最有权势的大臣平山侯韩闯都出使到了邯郸去,定是有所图谋,据闻齐国的特使亦会于短期内到那里去,形势非常微妙。”项少龙和滕翼等脸脸相觑,都想到一个相当不妙的问题。
  陶方人老成精,早想到问题所在,叹道:“假若楚国亦为这件我们仍不知道的秘密派使者到邯郸去,虽说不一定会拆穿你们的假身分,但你们势不能向赵穆冒充是应他请求而来夺取《鲁公秘录》的楚人了。”滕翼冷笑一声,撮指成刀,作出了个下劈宰割的手势。要知楚国离赵最远,假设行动迅速,很有机会在楚使到赵前,抢先把他截着。
  乌卓笑道:“这事交我去办好了,横竖我们都须要派出先头部队,与赵穆取得联络和默契,好让他为我们打通孝成王的关节,使赵人大开城门欢迎我们。”接着向陶方问道:“赵穆与昏君和好如初了吗?”
  陶方叹道:“孝成王真是不折不扣的昏君,听宫内传出的消息,赵穆这无耻的家伙在他宫门外跪了半晚,便获他接见,不一会又如水乳交融般黏在一起了。”转向项少龙道:“赵雅称病卧榻数月后,赵王亦不再为难她,把小昭跟赵大等人送回夫人府,现在已回复正常的生活。”
  陶方语罢皱眉苦思道:“他们究竟有何图谋呢?”荆俊道:“当然是要对付我们秦国了。”
  滕翼呆了一呆道:“小俊你这么快便以秦人自居了。”荆俊尴尬地道:“不妥当吗?”
  陶方笑道:“怎会不妥当,你滕大哥只是不习惯罢了!”滕翼苦笑摇头,没再说话。项少龙心想这时代的人对国家的观念远比对家族观念淡薄,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大公司任职,若觉得没有前途而自己又有点本事的话,转到第二家公司是常规而非例外。问陶方道:“吕不韦在秦国的形势是否大大改善了?”
  陶方点头应是,慢条斯理道:“吕相国现在欠的只是军功,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怕因秦人的不合作而吃大亏,那他由少龙你经营出来的少许优势,便要尽付东流了。”项少龙心中苦笑。这件事他恐怕难以帮忙了,虽说在这战争的时代,你不去侵略人,别人亦要来侵略你,但若要他项某带兵去攻城掠地,杀人放火,他却怎也提不起那种心意。各人又再商量了一会,决定由乌卓明天立即起程去阻止楚使到赵,才返回后宅去。
  尚未踏入门口,听到赵倩的声音在厅内道:“唉!月事又来了!”项少龙愕然立在门外。乌廷芳的声音应道:“急死人了,人家已不断进补,仍没有身孕。”
  项少龙也有些不安起来,生育这回事对幸福的家庭生活,特别这时代重视香火继承的诸女来说,始终是一种缺憾,他自己反不觉得是太重要。厅内沉默起来。项少龙摇头一叹,加重脚步走了进去。
  二十天后,当荆俊回复了生龙活虎,众人立即秘密上路,出秦关,绕了个大圈,由齐境入赵。项少龙的思虑比以前更周详了。先派出使者向赵国的边防军递上晋谒赵王的正式文书,不片晌赵军城楼锺鼓齐鸣,城门放下吊桥,队形整齐地驰出数百赵军,向他们营地迎来。滕翼一声令下,由三百乌家“精兵团”组成扮作牧马人的�游椋?姓笥?猓?Ш蛘匀舜蠹荨�
  带军来的赵兵将领是守将翟边,年约三十,身形短少精干,脸眉精灵,态度亲热,一见面便哈哈笑道:“董先生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客套过后,项少龙、滕翼和荆俊伴侍左右,领他观看带来的一千头骏马。翟边身为战将,自然识货,凭栏观马,惊异莫名道:“这批战马质素之高,更胜敝国以前由乌家豢养的马匹。”
  项少龙等心中好笑,谦让一番后,教人牵出其中特别高骏的一匹,赠与翟边。不用说翟边的态度更亲热了,忙大开城门,把他们这支浩浩荡荡的赶马队请入城里,边行边道:“大王知道董先生远道由楚而来,非常高兴,尤其敝国正在急需战马补充的时刻,先生来得正是时候。”项少龙和滕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知道乌卓不辱使命,打通了赵穆这关节。
  当晚翟边设宴款待众人,席间问起他们在楚国的情况,他们遂以编好的故事从容应付,宾主尽欢。翌晨翟边派了一名领军,带他们朝邯郸进发,晓行夜宿,二十天后,项少龙终于回到了这曾令他神伤魂断的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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