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夜夕雨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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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1) 忍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旅行社拿来的画册。夏威夷、希腊,都是有美丽海滩的度假胜地,但真要动身又觉提不起兴致。他懒懒地放下画册,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瞟到门厅前的地板。他曾经抱着那奴隶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寸一寸移动的日影。 现在那里是空的。 胸口突然一窒,有什么东西让他不能呼吸。 三天了。龙介一直没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也许,他应该主动打电话询问一下,至少应该知道雇主对他工作的评价。 他迟疑着拿起电话,刚说明来意,便听到龙介一阵大笑。“阿忍,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我很满意,从来没玩得这么爽过!” 他在电话里笑得轻狂,忍听得心脏好似漏跳了半拍。龙介肯定会报复,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总要让羽在公开场合签财产转让书,应该不会太过分。可是这样的笑声实在让忍感觉不安,两人告别时听到的那声掌掴加剧了心头的阴云。这个任性的家伙,不会又搞出什么事来吧? “你……”忍谨慎地斟酌着词句,“你还是对他好一点吧。……反正他已经对你没有什么威胁了。” “好啊。”龙介答应得爽快,“放心,我现在都没兴趣碰他了。事成之后,一定给他个爽快。” 忍一怔,有那么一刻他不能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停下来,感觉血慢慢冲上头顶。“你说什么?”他哑声道。 “等事情过了,我会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龙介奇怪地道,“……喂,喂,阿忍,你怎么了?” “哪儿都不要去,我立刻过来!”忍来不及多说,抓起外套便冲了出去。 *****************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非要立即赶来?公司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龙介一面不满地嘟囔着,一面拿出钥匙开了锁。 忍注意到房间门口挂着“厕所维修中”的牌子,不祥的感觉越发浓重,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 果然是个公厕。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抽水马桶没冲干净,混合着腥膻气和淡淡的血腥味。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被栓在小便池边的那个人。确切地说,更像是一团散发着异味的烂肉。 那奴隶面朝下俯趴着,看不清他的眉目,全身都是精液和尿液。头发给弄得湿搭搭黏糊糊一片一片的,身上到处是青紫的淤痕、掐痕,还有不少不知怎么弄出来的划伤和擦伤。尤其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臀部,歪歪斜斜地刻着字“贱猪”,似乎是用碎玻璃划出来的,旁边还有些细碎的刻痕和道道血污。大腿内侧糊满了干涸的血迹和精液,后穴插着一根足有五六十厘米长、花花绿绿的纸筒,可笑地翘在空中,凑近一点居然还闻到一股硝烟的味道。 忍闭了闭眼,努力控制住自己:“这是什么?” “烟火啊。阿忍你怎么连烟火都认不出来了?”龙介笑道,“可惜你没看到点燃烟火时他那副样子,太好玩了!” “烟火……”忍的表情好像被口水呛到,面色铁青地蹲下来,拔出了纸筒。那奴隶顿时惊醒,他似乎已经不大认识人,吓得不停地往角落躲,瑟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忍看到他爬动间肩头晃动的亮闪闪的东西,竟是几枚生生嵌入肉中的图钉。 忍只觉手足冰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向后打了个手势。两个手下走进来,迅速解开铁链,用毯子将那奴隶裹住抬走。忍随即跟了出去。 龙介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道:“阿忍,你在干什么?” 忍霍然回头,目中直欲冒出火来,寒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是否准备就这么把他带出去见人?” 龙介松了口气,道:“还以为什么事呢。放心,我们都很小心的,没伤到他的脸。身上也都是浮伤,就是在他屁股上刻了几个字。他总不会光着屁股出去见人吧。”他似乎觉得很幽默,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忍直气得浑身发抖,寒声道:“你还真聪明!万一高桥那几个老臣子多个心眼,那几个字就是你绑架虐待严重人身伤害的铁证!” 龙介一呆,强笑道:“不会吧。难道他们还真把他剥光了检查?”口里虽这么说,声音却低了下去,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忍勉强耐住怒火,冷冷地道:“还有,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去见谁?你都快把他弄得神经错乱了。” 龙介道:“你不是调教师么?” 忍冷笑一声,道:“总算你也知道我是调教师,不是神仙!你以为我念一句咒语,就能让疯子复原?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他恨恨地一跺脚,也不管面前站的是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厉声道:“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听好了,他是我的奴隶,不是你的!我现在就把他带走,到时候借给你把文件签了,以后的事情跟你无关。绝不能再动他!” 龙介被他一再讽刺,面上渐渐有些挂不住,怒道:“我们的约定可不是这么说的!是我在给你付钱,现在你的责任已了。我想怎么处置他,是我的事情!他是我弟弟,不是你的!” 忍啧啧两声,讥嘲地道:“总算你还知道他是你弟弟!这么对弟弟的哥哥,我还真没见过!” 龙介不由得恼羞成怒,道:“那是他先对不起我!浅见家本来就是我的,他只不过把他抢过去的还给我而已,可是他以前怎么羞辱我的,我报复一下有什么不对!” 他越说越是激动,道:“我才是浅见家的嫡长子,才是公司的总裁。可是那个杂种,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却大模大样地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让我像个小弟似的给他打报告做企划,还当着董事会那么多人的面给我脸色看!就连高桥那些狗腿子都可以对我发号施令!我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忍越听越是火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牢骚话,森然道:“我不管你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总之,你不想到手的钞票化成水,就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懒得再离他,拔腿往外走。 龙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转阴戾,沉沉地道:“我说,你别是喜欢上那个野种了吧?”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2)
龙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转阴戾,沉沉地道:“我说,你别是喜欢上那个野种了吧?” 忍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转身,叫道:“拜托,别再问这种蠢问题!要知道,我是在帮你收拾烂摊子,你也不想大家的努力白费吧?” 龙介冷哼一声,道:“你把别人当傻子吧?那野种一日不死,一日便有翻身的可能。就算他真的废了,也难免不被别人利用。把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留下来,那才叫愚不可及!” 忍眼神一冷,沉下脸道:“你怀疑我?” 龙介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冷冷地道:“我只希望你明白,人是我绑的,钱是我付的,我才是老板。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够了,不要妄想其他。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忍定定地瞧着他,不怒反笑道:“很好,打算怎么做?事成之后连我一起灭口?” 两人面面相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半晌,龙介缓缓道:“我知道你不会做蠢事。” 忍淡淡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可我知道你一定会作蠢事。” 眼中寒芒爆闪,语音倏然转冷,道:“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还不知道你这个人?自己挥霍可以花钱如流水,但把几亿美元交给别人岂会甘心爽快?所以,这次从绑架到调教前前后后的资料我都有保留,包括来往电话和所有的影像监控,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我长命百岁,否则我死的那一天,就是这些资料曝光的日子,你就等着洗干净坐牢吧!” 目注着龙介勃然变色的脸,他只觉痛快,踏前一步,双方距离不足一尺,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你别忘了,虽然绑架定计付钱的都是你,可浅见羽认的主人是我。我可以让他乖乖把财产转给你,也同样可以命令他把财产转让给我。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怕麻烦不想惹公众注目,也可以撒手不管直接带他走,你也只能看着钱财化成水,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龙介的面色,一变再变,终于强压下怒气,挤出一丝笑容:“阿忍,别这样。你知道我一直很重视你这个朋友……” 忍仰天打了个哈哈,道:“算了吧,事到如今何必再说这类假惺惺的场面话?弟弟都能这样对待,朋友算什么。” 他冷眼瞧着龙介,淡淡地道:“不过你放心,我对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没什么兴趣。如果条件许可,我早就收山,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来,和外面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只要你不乱来,我自会信守承诺,不会出来坏你的事。” 龙介怀疑地道:“一日两日或许可以,日子久了,你真的能耐得住寂寞?” 忍冷嗤一声:“要听声响我自会养一大堆动物,比人可爱得多。” 龙介怔了怔,突然笑起来:“用一大笔钱建一个自己的天地与世隔绝,就守着一大堆动物和一个奴隶。阿忍,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对那个奴隶没有感情?又怎么相信你会愿意让他一直只做个奴隶?” 忍沉默片刻,冷冷地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不过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都没有关系。总之,我人也要,钱也要,而且,要定了!你最好接受这个现实。” 他显然已经不准备再谈下去,这时一个手下空着手走来,忍抬眼道:“事情办完了?” 那手下道:“那奴隶太脏太臭,我们怕脏了车子,先在这儿清洗一下。” 忍微微颔首,示意那手下带路。 还是原来那个公厕,他们找了根水管,正对着那奴隶猛冲。那奴隶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全身给冲得白中泛青。已经结疤的伤口有些给弄破了,淡淡的血水流下来,瞬即被水流冲走。 忍叹了口气,叫他们停手。 那奴隶浑身颤抖,不住哆嗦,听到忍的脚步声,下意识地一缩。 忍蹲下来,脱掉外套,裹住他冰冷赤裸的身体,柔声道:“现在好些了么?” 那奴隶在他手碰触到身体时,条件反射似的拼命挣扎,但在他的拥抱下终于平静下来,呜咽了一声,好像被冷雨淋湿的生病的小狗。 他紧紧地拥抱着那奴隶,一字字地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那奴隶慢慢停止了颤抖,反身抱着他,喉咙里格格作响。忍看见他手背上有一条淡蓝色的血管,神经质地微微抽动。 隔了一会儿,他艰涩地开口,语音里满是感激、臣服和依赖:“主人……” *****************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3)
“主人……”耳旁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将忍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安抚地抚摸了一下那奴隶的头。 自从那天把他从龙介那里带回来,足足两个星期那奴隶完全不能接受忍之外的人碰他。只要忍一离开,他就会抱着头把身体蜷缩成球状,瑟瑟发抖。忍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让他的恐惧感逐步消除,慢慢打开身体,重新接受外界。但他始终无法摆脱那三天给他造成的阴影,脸上总是一副讨好的、瑟缩的神情,对忍更是千依百顺,唯恐有丝毫不周。带他到诹访湖来玩,是忍的意思,很清楚这会给那奴隶造成什么样的冲击,原以为一定会有一番挣扎,没想到他只迟疑片刻便同意了,还是带着这样柔顺的、怯怯的笑。 深秋的诹访湖寒意已深,暮云四合,水寒山重。寥廓空旷的湖面上人影绝踪,只有他们这一条小船孤零零地荡漾着,仿佛行驶在太空之中。那奴隶蜷伏在忍的身旁,穿着厚厚的高领毛衣和宽松的休闲裤,像个畏寒的小动物依偎在主人的身边。外人看上去也就是一对发了疯的年轻人在这个天气出来游湖,没有人知道那样保守的衣着下是怎样诱人的躯体。但忍却是知道的,只因那套sm服装就是他亲手给那奴隶穿上的。那是一套全黑的紧身皮装,紧紧地包裹着那奴隶的身体,只露出胸前的两颗红樱,雪白的臀瓣和前面的性器。他还记得给那奴隶装上时的模样,即使见惯了各种妖艳肉体的他,亦感觉惊艳。他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恶意地捏了捏那奴隶的乳尖。那奴隶显然有些疼痛,咬住了唇,但还是温顺地挺起了胸任他玩弄,漆黑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濛濛水雾,带着些乞怜和讨好的意味,让人想起在晚风中颤动的白莲。那种脆弱无助的美一时竟让他屏住了呼吸。 “你在害怕?” 过了片刻,那奴隶低声道:“是的,主人。” 忍凝望着肃杀阴冷的湖面,十二年前那女子就在这里葬身,这段旅程对这奴隶来说会是很难承受的折磨吧。 然而那奴隶接下去的回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奴隶……很怕主人生气。” 忍转过脸来看着他。那奴隶低着头:“主人说到这里来,奴隶迟迟没有反应,主人很生气吧?” 忍静了一下,展颜一笑:“就怕这个?我没有生气。这里是在外面,不用自称奴隶了。” 然而那奴隶似乎更加不安,颤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主人……主人……下次奴隶一定不敢了,求主人不要……不要……” 忍皱了皱眉,捧起那奴隶的头,温言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只是说现在是外面,不用守家里的规矩。你想到了什么?” 那奴隶狐疑地看着他,像是衡量他话里的诚意似的,慢慢平静下来,小声道:“奴隶,啊,我,我是担心主人不要我了。上一次……上一次主人带奴隶外出,就是,就是……” 忍只觉心里一阵抽痛,索性把那奴隶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他那么轻,轻得好像一片羽毛,抬头看忍的眼睛里依然写满惶恐。 忍用力搂紧了他,清晰地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你是我的奴隶,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那奴隶沉默了,垂下了眼帘。他的睫毛很长,在苍白的面庞上微微颤动,柔静如垂死的蝴蝶。“可是主人迟早会厌倦奴隶,当这具身体不能再给您提供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您还要我么?” 忍看着他,脑海里闪现出第一次在调教台看到这奴隶的情形。那时他还在昏迷中,同样闭着眼睛,但分明能感觉到那具躯体里奔腾的活力。那种向日葵般的、沾着泥土味的粗野的美丽,和现在瓷器般晶莹脆弱的人影重叠起来,桀骜与温顺、坚强与脆弱、冷笑和泪水……在忍的眼前交错出现。 最后他肯定地说:“是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那奴隶似乎怔了一怔,面上慢慢浮现出一缕苍白的微笑,低声道:“这世界上有永远么?十年后,二十年后,您的奴隶已经又老又丑,您还会要他么?他只是一个累赘而已,不会对您有任何用处。” 忍屏住了呼吸。他沿着那奴隶的目光望过去,眺望着冰冷苍凉的诹访湖,慢慢地道:“你在想她,是么?你的母亲,羽千代。” 怀中人的身体一僵,他似无所觉,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的母亲,毫无疑问是爱你的。否则她不会冒着被丈夫发现的危险把你生下来,她大可以把你当做一个多余的肉块处理掉。这很容易。但她没有。” “可是十年以后,她还是独自走了,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这种做法,比杀了你更残忍。十年前的宝贝,十年后成了累赘,以至于她把你和这世界一起抛弃。这就是被誉为最神圣最伟大的母爱,也不过如此。” “世人总是这样,他们反复无常,善变而又善忘,总是贪婪地追逐着索求着更新的,最新的,不理会他们已拥有的东西。他们总是向前跑,从来不肯停下来。在这样一个世界,怎么可能有永恒呢……”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恍惚,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而虚弱,他察觉到了,于是笑了笑,盯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但凡事都有例外……这个变数就是死亡。死亡的提前到来可以改变一切,让不可能成为可能,让善变的人类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因为死亡,所有的爱恨都在那一刻终结,凝固成永恒。” “你的母亲,也是这样。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她并没有舍弃一切,只是舍弃了你。通过死亡,她让一段轻浮可笑的感情变成了永恒。” “所以世上是有永恒这回事的。只是,她的永恒里,没有你。” 他慢慢地叙述着,似乎在告诉那奴隶,又似乎只是对自己倾诉。长夜将至,轻烟笼罩着整个湖面。依稀有人在喃喃低语:“你总是在追寻你得不到的东西……” 那声叹息,低回婉转,在荡漾的水波中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 悲伤的眼,低垂的眉,在烟波深处隐隐浮现。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有个孩子在哭泣,稚嫩的童音在凄凉的晚风中飘散。 “我只是希望你爱我。” 爱我,别走。 有一瞬间他似乎惊跳起来,过去的伤口追过来,纠缠着他,让他不能摆脱。细看才发现自己仍停留在船上,是那奴隶在拉着自己的衣角,惊疑不定地道:“是的,是这样的。可是她投湖的细节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主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是因为我……”声音戛然而止,他调匀了呼吸,从容地微笑道,“是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他温柔地抚摸着那奴隶的头,静静地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 那奴隶看着他,眼中的疑云渐渐散去,代之以信赖和依恋:“那一天,妈妈从这里跳下去,她推开了我,不让我跟她同行,但她并没有放弃所有。” “她的怀中,在她贴心的地方,始终保留着一个青铜面具,刻着武田家徽的青铜面具,跟着她一起沉入湖中。那面具是浅见平一郎给她的。” “她仍然爱他。尽管他玩弄她,抛弃她,侮辱她,她仍然不能舍弃这段感情。她对他的爱,至死不渝。” “是的,您说得对。世上是有永恒这回事的。只是,她的永恒里,没有我。”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4)
诹访湖,在战国时代归属于信浓诹访神社所有。欲进军信浓,必先收复诹访。战国雄藩武田信玄于是挥师征讨,杀大神官诹访赖重,毁其家而灭其国,却不顾众多家臣的反对,娶了赖重的的女儿为侧室,在新田次郎脍炙人口的小说中,她被称为湖衣姬。 传说,信玄冷酷而纵欲,却对国破家亡的孤女湖衣宠爱备至,让他们的儿子取名为诹访胜赖,延续了诹访家的血脉。 传说,湖衣美貌盖世,最终也被信玄的真情所动,爱上了这个强悍的仇人,但仍然难忘家国之仇,郁郁早逝。据说湖衣姬去世的那一天,诹访湖的水狂啸了一夜。 传说,信玄对湖衣念念不忘,武田家世世代代家中都要有紫阳花,以纪念湖衣姬。而他们的儿子胜赖,在信玄死后成为武田家的实际掌控人,却难敌织田信长,武田家最终在这位诹访神族的继承人手中覆灭,成就了一段宿命般的悲剧。 在大量以战国为背景的影视文学作品的不断诠释下,这段爱情被渲染得几近神话。——乱世姻缘、家国情仇,从来就是吸引眼球的不二法门。 二十多年前,少女羽千代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上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浅见家主浅见平一郎。娴熟攻心技巧的花花公子,在浸满了湖光水色的浪漫气息下诉说情话,想必分外吸引人吧,于是一个廉价的青铜面具就轻易夺走了少女的全部身心。 有多少平民女子不梦想着自己的是魔法点化下的灰姑娘,一夜之间便麻雀变凤凰? 又有多少怀春少女,不期待着能象湖衣姬那样得到一个强势男人的心,权倾天下却独独倾心于自己一人? 然而神话之所以是神话,就在于它的稀少和珍贵。不管电视上故事书上演绎了多少富家公子贫家女的动人传奇,现实多是始乱终弃的老套剧情。 时过境迁之后,当发现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个笑话,曾经视若珍宝的爱情结晶也就变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存在。 “小羽,你为什么不是吉野茂的儿子?”这句话也许还有另一重含义。这孩子的存在堵死了她最后一条出路,死亡因此成为唯一的选择。 “其实妈妈不知道,吉野先生一直明白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奴隶幽幽的语音,冷凄凄地回荡在诹访湖上,“他待我好,待妈妈好,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尽快忘记那个男人。浅见平一郎来信州的消息登上了报纸,他其实是有预感的,所以才会带我和妈妈去看歌舞伎樱之吹雪,希望她能够以家庭为重,但妈妈还是去见了那个男人,还带着我。” “所以他那么愤怒也是有理由的吧。”那奴隶淡淡地说着,曾经很伤心很伤心的往事,现在说起来也只剩下平淡了,“当他骂我,打我,说我在那里就是为了提醒他有多失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也是,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凭什么养我?就算被他操了几次,那皮肉钱能有多贵?” 他抬起头,看着满天迷蒙的星光,慢慢地道:“有时候会自我安慰,妈妈把我抛上船,大概是因为爱我吧,她想我好好活下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有谁会在乎?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想证明我对别人有用一点,对社会有用一点,可是……好像确实没有谁需要我。” “没有我,吉野先生显然活得更好,他又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好父亲,而不是一个猥亵男童的中年刑事犯。而我继母对其他人是很慈爱的,别人都这么说。也许,是我的存在,引发了他们心底最阴暗的一面吧。真的,我想不出,除了灾难和不快,我还给别人带来了什么?” 忍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插进那奴隶的头发里,慢慢地梳理着,一遍又一遍,传达着无言的安慰。 那奴隶感受到了他的心意,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笑容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回来看呢。”他把手伸进湖里,无意识地搅着水玩。“以前我一直很怕溺水,现在想起来,妈妈搂着我让湖水逐渐淹没我们的时候,并不很糟糕,心里很平静,倒是她把我扔回船上的时候,那感觉,糟透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从指缝间流泻的湖水,梦呓般的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想杀我,让我难过的是,她为什么最后不带我走?” 忍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在怕什么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说,你怕旧地重游,怕看到吞噬了你母亲的湖水,但你却说,你怕我生气。” 他似乎笑了一下,眼底却流动着难以言喻的哀伤,轻轻地道:“所以你怕这湖,怕溺水,并不是怕溺水带来的窒息感,而是这之后带来的分离与孤独。” 并不意外主人对自己的了解,那奴隶挪动了一下身体,向忍偎依得更紧一些,闭上了眼睛,道:“谢谢主人,谢谢您还肯要我。就算不是永远,也已经很好了。得一刻是一刻吧。” 忍用力搂紧了他,感觉他的心跳,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不要你。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你,我会杀了你,也不会抛弃你。” 那奴隶看着他,眼睛慢慢湿润了,低声道:“谢谢。好希望我能向您证明,我也可以对您有一点点用处。” 他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颤抖,苍白的面庞在幽深的夜色中仿佛一缕随时都会随风消逝的幻影。忍禁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抹过他淡如水色的唇,柔软而微凉。四围寂寂,船飘荡在静谧平和的湖面上,有规律地摇晃着,泛起的轻响抚慰人心。他们静静地坐在船首,看着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在星光下闪动着细碎的光亮。 良久,忍打了个响指。那奴隶应声而起,脱去了衣裤,趴跪在船舱里,低声道:“请主人使用奴隶的身体吧!” 他的语音低沉而性感,动作优雅而流畅,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他不是在卑贱而淫荡地求欢,而是在翩跹地起舞。黑色的皮衣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却暴露出雪白的双丘和引人遐思的密处,是拒绝更是诱惑。 忍看着那奴隶,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那就是他一手调教出的成果,他最好也是最坏的作品。他微笑着,却分不清心中是悲是喜,纤长的手指,慢慢地抚摸着那奴隶的身体,背脊、腰线、臀部……然后,停下来。 那奴隶的臀部原本刻着“贱猪”的字样,现在给纹上了一丛向日葵的刺青,光鲜亮丽的花朵,巧妙地掩饰住了原有的伤痕,但细细抚摸,仍然可以感觉到的细致花纹下粗糙的刻痕。 伤痕仍在,无法抹去。 但那向日葵刺得生动,花瓣舒展,姿态耀眼,俨然一簇簇金黄色的火焰。 忍皱了皱眉,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何品位脱俗的母亲会喜欢这种粗野的花朵。 “喔,可我确实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花啊。”女郎俏皮地向他眨眨眼,那是他永远神采飞扬、不知疲倦的母亲。他还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态,以及她眼中闪动的光亮,翩然灿然宛如林间飞舞的蝴蝶。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5)
“喔,可我确实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花啊。”女郎俏皮地向他眨眨眼,那是他永远神采飞扬、不知疲倦的母亲。他还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态,以及她眼中闪动的光亮,翩然灿然宛如林间飞舞的蝴蝶。 “美是唯一值得珍惜和追求的东西。你可以不相信真,不相信善,毕竟那是些众说纷纭人言人殊的空泛概念,在这个充满谎言和恶意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真正证明它们存在。”她说着这样极端灰色的话语,语调却仍然是轻快的,“但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感受到美。那是超越任何意识形态的、永恒的存在。” “美是无处不在的。你看那里,孩子,看那起伏的山峦和裸露的岩石,那么美丽的线与面。”她生机勃勃的目光投向大地,大地也因了这样的注视而燃起火焰。 “美是穿越时空的。记得道元禅师的和歌么:……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四季轮回,流年似水,美却各具姿态,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美就蕴藏在我们身上。我们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美,而比这更美的,是生命。鹿的温顺,鹤的优雅,只是一种姿态,他们之所以胜过植物,是因为他们体内有着盎然的生机。但没有任何生物可以与人类相比。” 博物馆里,她指着油画中那些白皙丰盈的肉体对他说,“看,人类的身体是多么的美丽,男人的刚健,女人的柔媚。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躯体里蕴含着思想和爱,有一颗敏感的、懂得爱的心,有一个关切这世界、并给予热忱回应的灵魂。因为这个,仅仅因为这个,我们才成为世界的主宰,造物主的宠儿。月下的沙漠是多么的美,可没有人类的注视,就不过是一堆死寂的沙子。” 夜色中的诹防湖幽深寂静,如过去岁月里那些绵绵不绝的忧伤。在那摇荡的时光之船上面,那奴隶正安静地跪趴着等待他使用,淡淡星光沿着那修长的轮廓投下一圈优雅的剪影。那些狂野的、粗糙的东西,被细细地筛过,滤过,只留下一派宁静祥和,宛如河床上的沙金般闪亮。他抚摸着那奴隶的身体,指间所触,微凉的肌肤如丝绸般柔软。那么美丽的身体,一点一滴,都是由他塑造。湖上吹过的风很冷,他却因了自己的创造而一点点地兴奋发热。 仿佛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那奴隶的身体泛起阵阵轻颤。他的手指在那奴隶的臀部轻轻地打着转,感觉到对方惊人的敬服与温顺。那是具年轻男人的身体,却即将如女人般被使用,那姿态是顺从的,被动的,包容的,犹如一匹柔软的布匹。“臀部是男人性格中女性气质的隐秘所在。” 他突然想起萨特的这句话,不禁微笑了,纤长的手指随即探了进去。 她纤长的手指热情地抚摸着他的面庞,娓娓的话语如清泉般潺潺而流:“知道么,孩子。皮格马里翁的雕塑之所以能超越古今,是因为神在那雕塑里注入了灵魂。因为皮格马里翁爱上了自己的作品,祈祷神灵赐给它灵魂,那是他给爱人最好的礼物。爱的力量是多么伟大,无知无识的顽石因此获得了生命。” “所以,孩子,不要去相信辉夜姬之类的无聊传说,认为拒绝爱才可以飞升上天。事实上,有爱的人才是有福的,他们比修士更加接近上帝。” 手指已经增加到四根,粉色艳肉在他的拨弄下忽隐忽现,不住翕张,雪峰深处的密穴幽静神秘,仿佛正等待着他输入生命之源。如同皮格马里翁在精心雕琢的过程中爱上了手中的塑像,他在调教中不断投入了太多的自我进去,以至于再也无法放下那个他耗费了他太多心血的奴隶。但他不象皮格马里翁需要向神灵祈祷,而是直接将自己的灵魂输入了那具肉体。那是完全的、彻底的占有。那奴隶是他的东西,每一分、每一寸、每一个细胞都属于他。 他毁灭,他创造,微笑着向造物主挑战生命的美。 他握手成拳,慢慢地伸了进去,伸进那幽密的洞穴深处。 “这就是我喜欢向日葵的原因。尽管植根于泥土之中,却无时无刻不在追随着太阳的脚步。它不能移动呢!可仍在灵敏地捕捉着光与热。再没有比它更富有生机的花朵,再没有比它更能代表生命本身。” 手指、手腕、手肘,通过层层肉壁的阻塞,进驻到身体最深处。狭窄的通道温暖而紧窒,包裹着他的手臂,宛如戴上了一个熨帖舒适的棉手套。在他手臂进入的那一刻,那奴隶的身体骤然紧绷,他感到柔软的内壁在推挤着他,但并不带来丝毫压力,他的手就静静地放置在那奴隶的肠道里,宛如婴儿躺在母亲的子宫之中。那一刻的感觉,温柔绵长,如同站在时光的尽头,看尽落花。 几乎在他五指伸展开来的同时,那奴隶便达到了高潮。火烫的肌肤,情色的呻吟,那是沉沦欲海不愿醒来的颠倒迷失。他的手掌缓缓移动,时而扩充内壁,时而蜷曲成拳,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那奴隶的强烈反应,俨然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他这个时候缩回手,就会掏出那奴隶的肺腑乃至血肉,然后那具完美的躯壳就会象掏空的口袋一般枯萎下去,无复任何生机。 那具身体就随着他的拨弄而起舞,那个灵魂就在他的五指间颤栗。 那奴隶的呻吟愈发醉人,一声声叫得他浑身都热了起来。快感如同潮水般走遍了全身。这快乐与性欲无关,却比任何一次性交更让他销魂。他的身体火热,头脑却异常清明,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将他推至巅峰,而风暴之巅却是一片清平天地,犹如月照大地,虹落浑尘,洁净而庄严。 在那一片奇异的宁静里,他能感觉到那奴隶的每一次呼吸,肠壁的翕张,乃至血液的流动,对方的一切似乎都在应和着自己的节奏而动,宛如逐日的葵花。而他就是那太阳,唯一的光源,至高的主宰。这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宇宙,正围绕着他和那奴隶静静燃烧。 Ecstasy. 极乐。 狂喜。 一时间他几乎感动落泪,他曾经无数次地从理论上知道这个词,却从未奢望过这一生还能体味。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生都不太可能经历这样的高峰体验。 “有一种快乐胜过世间所有快乐,那就是和自己遗失的灵魂再度重逢。”
第十八章 伊卡洛斯之翼(6)
有一种快乐胜过世间所有快乐,那就是和自己遗失的灵魂再度重逢。 毫无疑问,这世上最了解那奴隶的,就是他了。他也固执地相信,如果还有人能感受得到他的寂寞,一定就是那奴隶。那奴隶就像为他而生,是他的另一个自我,生活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拥有他不可能拥有的珍宝,经历着他那被人强行折断的人生,如今在命运的指引下找到了他,就像影子找到了实体。缺月终得圆满。那奴隶逐步沦陷的过程就是他迈向新生的过程,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留下些什么。 幽凉的风吹过烟波浩渺的诹坊湖,呢喃的波声如同岁月一声悠长的叹息。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 他的生命是否还会象一桶打翻的颜料那般不可收拾? 阳光下,花圃中,年幼的他看着画布上翻覆的颜料不知所措:“啊,妈妈,为什么我总是画不好?这些美丽的颜料,全都弄翻了。” 母亲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婉好听,如同闪烁着阳光碎片的风,吹过幽暗的走廊:“孩子,你只是太心急,慢慢来。那些花没有脚,不会跑的。” 然而到底是有天赋这回事的。那些向日葵依然灿烂,他的画布也依然一塌糊涂。一年以后,他终于承认,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母亲那样的天才画家,不可能像她那样在画布上把美丽保存至永恒。 “喔,这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母亲是失望的,至少从表面上听不出来,语音依然带笑,“我不在乎你是否能画好画,只在乎你的感觉是否足够细腻。即使你画不出来,美也依然存在着。只要你能感受,只要你能体会,你的心就永远不会荒凉。” 他伸出手,抚摸着那碧绿的叶子和金黄的花瓣,温暖的阳光跃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沿着叶上的脉络慢慢移动着指头,突觉心里一跳,一种战栗的感觉直切神经末梢。纵横的叶脉好像人的血管,似乎真有鲜血在沿着那些纤细的线条汩汩流动。那是他第一次从无知无识的草木里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那些花没有脚,不会跑的。” 可是那些花会死的。 可是那种美不会属于他。 金黄的向日葵迎风招展,昂首天外,朵朵都是拒绝的姿态。 对他而言,美就是这样一种外在的、凛然的东西,固守着一个神秘的世界,他可以感知,却无法进入。 总是这样的。 他总是被拒绝。被美拒绝,被爱拒绝,被这个世界拒绝。只有这个奴隶,从身体到心灵都对他开放。 他急不可耐地解开那奴隶衣上的拉链和扣子,甚至用嘴去咬开。哗的一声,那奴隶身上的皮衣被拉扯至腰间,露出雪色的背。 “只要你能感受,只要你能体会,你的心就永远不会荒凉。” 滔滔逝水,急急流年。他的感觉依然敏锐,依然能从一片落叶感知到秋意萧瑟,能从他人微颦的眉尖察觉其内心的汹涌,可为什么他的心如此荒凉? 像一面镜子,能清晰地鉴照出周遭的一切,却无法给予热情的回应。 有光,有亮,却无法再燃起火焰。 世界包围着他,他却无法融入,注定只能做个冷冷的看客,冷漠着,嘲笑着,同时又艳羡着,那座镜中的城池。 像是感觉到他内心的焦灼,那奴隶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他只觉轰然一震,如此妖艳魅惑的身体,却有着这样一张圣洁无邪的面孔。那奴隶似乎浑然不觉那姿势的淫荡下贱,只是全心全意地因为可以取悦他而微笑。一个全然为自己而生的人。 他把那具身体翻转过来,吮吸着前胸的红樱,如同婴儿吮吸着母亲的乳汁。 那奴隶的白臂蛇一样的缠上了他的脖子,将他再一次带入欲望的海里。 潮起潮落,原始的气息刺激着他,温热的身体包容着他,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大汗淋漓。 所有的绝望和茫然似乎随着汗水排出了体外。 母亲之所以喜欢和不同的男人玩恋爱+做爱的游戏,大约也就是这种心态吧。 他随即阴郁地笑了,怎么会?看她每次从卧室里出来的样子,容光焕发得象刚吃了唐僧肉的女妖精,哪儿来的绝望和茫然? “喔,我爱他们每一个人。”母亲毫不在意地回答着他的质问,神情甚是愉快,“他们给我不同的感受和灵感。” “孩子,你不要那么烦可不可以?”她皱起了好看的眉,“我不可能一直就坐在这里看着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也要学会寻找自己快乐,自己的爱。” “这画是你划破的么?”她气得发抖,“我花了三天才画好这幅画,而你看到的只是我三天没有陪你!” 他看到母亲的背影,她正对着浴室里的镜子吹干湿漉漉的长发,然后她回过头来,面对着他,神态平静,但眼里有少见的疲惫和憔悴。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她淡淡地道,“你已经十四岁了,应该懂事了。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别人管我。我有权选择和谁交往,就算你是我儿子,也没有权利干涉。”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好吧好吧,你当然有权利选择男人,可外面那个,那个杰克还是威廉,他只是个发型师,根本什么都不懂,给你什么见鬼的灵感了?还是个有夫之妇,你就不怕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骂?” “别人说什么,关我什么事?”她不为所动,拿起吹风继续吹头发,一面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吹风的电线,一圈圈地缠在左手食指上,如一团纠结不清的心事,“我当然知道他不止我这一个伴侣,我也是。这又怎么样?现在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很好,那就行了。我的天,我干嘛跟你说这个?你有什么权利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别忘了你是我儿子,是我在养你。” 他终于忍不住爆发:“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就这样对我?用不着你养,只要你告诉我父亲是谁,我现在就走!” 她修长的手指因过分用力而发白,啪的一下,电吹风竟然被生生扯断!她干脆将吹风筒一扔,直直地盯着他,漆黑的眼里有着强烈的恨意和痛楚。但她并没有发作。沉默片刻,她轻轻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是谁?你也知道我的朋友一向很多。” 她走了出去,砰的关上门,毫不理会他。门后传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讥嘲:“要走可以。帮我把浴缸放好水,杰克要洗个澡。” 他呆立当场,不知不觉已握手成拳。然后他转过身,看着还插在电源插座上的电吹风,吹风筒给扯断,露出了一小节光裸的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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